秦浚身子底子实,但这一折腾,还是花了快半个月才将养好。
只是,以前光滑白皙的后背,如今布着交错的疤痕,叫白羽每次帮秦浚更衣时,都觉得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疤痕没那么容易淡化,秦浚不在乎,但王氏知道后夜不能寐,又把侯爷揪起来臭骂一顿,踢他去书房睡。
无可奈何之下,侯爷到宫里,向圣人求了能生肌骨的凝雪膏,叮嘱秦浚一日定要用两次。
这几回下来,秦宏放真有点后悔打了儿子,遭罪的还是老子,书房那榻子睡得他腰酸背痛。
他严肃地对秦浚说:“日后你和你娘那档子事,就别扯上我了。”又停了停,“你也是个男子汉,你娘还替你在乎那点疤痕,真是妇人之烦忧,罢了。”
秦浚笑了笑,不做回答。
或许王氏在乎的是隐形的疤痕,怕这疤痕留着,总叫人想起这一段不愉快,毕竟,终究是她让了一步。
经此事,原来由她指派到琳琅轩的蓝田,回雅元院去了,而她也不过问秦浚身边的小厮情况。
说起小厮,秦浚说:“父亲,我想同您要个人,最好是会点功夫,平日里,我能和他切磋。”关键时刻,也能保一保他身边的人。
见秦浚开口向自己要人,秦宏放有点意外:“哦?你看中哪个?”
秦浚:“飞檐,祖母以前曾让他跟着我几年。”
听到熟悉的名字,侍立在一旁的烟雨,连忙竖起耳朵。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秦宏放“啧”了声:“你这一开口,就想把我刚培养的人要走啊?”
秦浚本来也是因为小时候的情谊,才想试试让飞檐回来,如今得知,父亲确实是要培养飞檐,那飞檐的前程自比跟着他在侯府好。
他眉头舒展:“既然父亲要留着飞檐,我没有别的要求,要一个会武功的就是。”
秦宏放直爽地说:“那就让赤霄跟着你吧,也好保护你。”
青石离开的空缺,就这么定了下来。
烟雨还有点惋惜,若是飞檐来到琳琅轩,那他和溪风,就不用一个月才见上一两次面,也不用担心将来的分别。
她将这事完完整整告诉溪风,溪风倒没多大的情绪,只是思考了一下,说:“世子爷说的没错,飞檐能跟着侯爷,是飞檐的福气。”
男子汉,总不能囿于后院,飞檐有才华,自当去疆场闯一闯。
即使可能会面对分离。
但她愿她的男儿,能展翅翱翔于广袤天际,胸怀万里,心细如发,绝不做那后院娇养的鸟儿,不识年岁之芳馨。
可烟雨还是担忧:“跟在侯爷身边很苦啊,还要上战场呢,一个不慎……”
说到这,她赶紧“呸呸”两声,骂自己多嘴。
溪风抬手点点她额头:“你啊,就是想太多,如果人人都这样,那谁来上战场,保家卫国呢?”
烟雨吐了吐舌头。
话说到这里,溪风低着头,仔细地往一个井字格食盒里放东西,正中间放黑茶,按比例,其他八个格子配上桂花花干、菱角、留兰香等。
她还用一张纸写好熬煮的注意点,一并塞到食盒里。
“好了,侯爷不是说要这些茶么,你给拿过去吧。”溪风把食盒递给烟雨。
烟雨嘿嘿一笑:“辛苦啦!”
就在方才,侯爷在世子爷房中吃了一盏降暑茶,直呼过瘾,甚至直接点煮茶人,说应该调到雅元院,这样王夫人就不会经常冒大火。
被世子爷不客气地拒绝:“茶方可以给,人不行。”
因此,才打发烟雨来取茶方。
烟雨回想着那一幕,世子爷的眼眸中,除了浅淡的笑意之外,好像有种隐秘的回护,不容任何人觊觎。
世子爷如今,也能保护住他们。
若说溪风的归宿是飞檐,那她的归宿……世子爷俊美的容颜,温柔的笑意,还有从不怪罪她的大大咧咧,那般的包容。
烟雨忽觉脸颊有些发烫。
她低着头,匆匆把食盒给出去。
秦宏放也要离开了,拿起食盒时,秦浚却拦住他,他从中拿出一张写着茶方的白纸。
白纸透着一股茶与墨混合的香气,更显得上面的字娟秀儒雅,秦浚甚至能想象得到,溪风握笔一边写,一边思索的样子。
秦宏放凑过来看,秦浚便将纸张一折,道:“这方子不错,我誊抄一遍,晚点再送过去。”
到了晚间,送去的纸张,就是秦浚的字了。
同时,秦宏放也让赤霄来琳琅轩。
赤霄二十多岁,长得又高又壮,常年跟着侯爷,行动比青石正派多了,性格直爽,是个练家子,能和秦浚过好几招,说是小厮,倒更像侍卫。
没多久,整个琳琅轩就长一句赤霄哥,短一句赤霄哥,青石已被抛到脑后。
那之后,不到一个月,侯府二姐儿风风光光出嫁,这一年的最后一位出嫁的小姐,三姐儿要等中秋前后。
中秋节快到前,以东宫牵引,宫内将举办一场马球赛。
太子向圣人谏言,说是祖上马背上得来的江山,儿孙自当勤练马术,马球赛既能在佳节娱乐,又是练身手的好法子,应当不仅邀各家儿郎参与,家中姊妹也尽可观赏玩乐,可谓是与天同庆,圣人欣然准允。
上次举办马球赛,是隆盛十年,时隔八年,京城上下沸腾起来,满京城的女子首饰服装都被抢着定完,一次中秋宴,不止是马球赛,还是选婿选媳之好时机,可谓一举三得。
宫中文书出来后,侯府的校场临时改成马球场,每天,都有人邀世子爷打马球,好不热闹。
王氏不放心秦浚,但这是为宫内的马球赛做准备,不能不让他去练,只好吩咐多几个人盯着,溪风和烟雨赫然在此列。
她们在东堂煮好茶,封在冰鉴里,待世子爷和一众公子打完马球,来上这么一盅,实在舒爽。
侯府校场的帐篷下,看他们打了三天马球,烟雨还糊涂着,溪风却看出门道,小声给烟雨解说。
场上红队和蓝队,两队对决,世子爷属于前者。
他穿上暗红琉璃祥云纹劲装,光洁的额上绑着一道红色绸带,长眉入鬓,目若寒星,少了平日里的温和,多出几分锐利,当真是鲜衣怒马,恣意快哉。
就算是看不懂马球,光看这容貌,便能叫烟雨看完整场马球赛了。
不过,她被溪风说得起了兴趣,好奇地问:“你不是说两队对抗吗?为什么世子爷那红队,少了一个人?”
溪风说:“听说是摔伤了,只能修养。”
烟雨捂捂嘴巴:“那不是得错过宫里的马球赛?真可惜,世子爷的队伍缺一人,可如何是好啊?”
溪风朝他们那边指了指:“这不,办法就来了。”
却看不远处,侯爷带着一人走向校场,其余人骑着马围过来,都好奇地看向侯爷身边站着的男子。
烟雨小小声地说:“是飞檐!”
且说马球场上。
秦浚和陆天成、陆天磊,以及几位好友,组成红队,但因一个队员骑马时,不慎摔下,无法参加此次马球赛,队伍还缺一个人。
秦宏放得知后,大方地把飞檐放出来:“这小子骑术不错,不过不会马球,你们教教他,他打得一定不错。”
有侯爷做担保,队里其他人自不会说什么。
秦浚坐在马上,将一支马球棍丢给飞檐,问:“规则懂么?”
飞檐接过马球棍,端详了一下,才点点头。
秦浚直说:“好,那我们先试试。”
短暂的安静后,马球场上又充斥着马蹄“嘚嘚”声,蓝队的人得知飞檐头一次打马球,都不太搭理着他。
在他们眼中,最难缠的还是秦浚。
因此,他们一个个谨慎地防着秦浚,却看秦浚用马球棍勾着球,被四人围得没得回转,眼看着就要丢球,他忽的扬起马球棍,将球一打,马球直朝右前方的飞檐袭去!
帐篷里,烟雨小声地“啊”了一声:“不会被打到吧!”
溪风盯着场上,手指也掐了下掌心。
便看马球朝着飞檐的门面去,他□□的马儿都躁动了,但他却一动不动,直到马球到面前。
他直接挥起马球棍,手上浮现淡淡的青筋,照着那球一挑,猛击——那球转了个弯,朝空中的圆门冲过去!
溪风朝前走了一步。
差点!
只可惜,飞檐的准头不够,马球只打到圆门边缘,没进去。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去追那个球,但秦浚是最快的。
他伏在马背上,头上的绸带高高扬起,就像场上一道红缨□□,直直刺入整个赛局。
他一手控缰绳,轻松躲过对手的阻挠,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马球,紧接着,马球棍在他手上旋转了一圈,他侧压着身子,在马球落地之前,用马球棍又将它挑高,用力一击——
进了!
顿时,红队的队员们欢呼起来,场下的秦宏放也大声鼓掌叫好。
烟雨挥挥拳:“太厉害了!”
就是溪风,在紧张过后,也忍不住欢欣,眉眼弯弯,笑意不自觉地从脸上流露出来。
这一球确实很出乎人的意料,秦浚打得很是畅快,对飞檐道:“你这一球不错。”
飞檐谦虚,说:“是世子爷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