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风:“世子爷!”
秦浚伸出手,落在她的脸上,轻碰了碰她柔嫩的脸颊,说:“不要怪我,好么?”
溪风咬了咬嘴唇,终于从极度震惊中冷静下来,她跪下,道:“奴婢身份卑微,自配不上世子爷,更担不起让世子爷背上酒后失德之名……”
秦浚跟着蹲下,忽的说:“难道,你愿去给刘二那种人当继室,也不愿留在我身边?”
溪风一怔。
这确实根本无法比,但她本来有第三条路,可现在,这条路被世子爷关门的动作一起,给关上了。
除非他肯把门打开,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溪风闭了闭眼睛。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世子爷,这个年纪比她小一岁的少年,心胸宽阔,脾性宽和,君子风度翩翩,有种别样的担当,这样的人当主子,确实是她的福分。
但,也仅限于主子而已。
多的,她从没想过,却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如今,如果非要选择伤害一个人的话,溪风低下头,不敢直视秦浚,只说:“世子爷知道奴婢为何一直不愿么?”
秦浚没有回答,似乎是屏住呼吸的,不然,耳房内怎么会安静如斯。
下一瞬,春雷乍然响起,雨声越来越大,有新苗破土而出,也有去岁冬日的枯叶被卷入雨中,零落成泥。
溪风轻轻吸口气,道:“因为奴婢心中,已经有人。”
这般忤逆了他,溪风在等他勃然大怒。
出乎意料的是,过了一会儿,秦浚只说:“我早该猜到的。”
溪风惊异地抬起眼睛,却看他目中坦然,执起她的手,袖子滑落,露出那一串佛珠,他道:“这是谁的?”
是问句,但他已然知道答案。
他看着溪风,说:“飞檐的。”
这串佛珠,是妙法寺为战场将士祈福的护身符,只有侯夫人才会为侯爷求,但如果是侯爷让侯夫人多给他带几串,赠送给他看重的飞檐呢?
一切困惑迎刃而解。
溪风的瞳孔缩成针似的。
太过震惊,以至于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这样静静回视着秦浚。
秦浚又说:“今夜不是他轮值,但他和一个侍卫换了。”
“就在今天,侯府有一匹马生病了,飞檐以前在马厩待过,知道怎么治愈,便牵走了,说是放在城西一个给马治病的友人家里。”
马当然没有生病,这一切只是飞檐的计划而已。
可计划被洞悉了。
“那匹马,在侯府外被发现,父亲已然发觉,飞檐疑似要逃,然飞檐早就了解凉州防备,即使无心,但若出逃,则是……”
“叛国。”
溪风倏地攥住拳头。
飞檐的动作,却不是秦浚发现的,而是侯爷,飞檐的计划对秦宏放来说,漏洞太多。
秦宏放给飞檐机会,没有立刻抓住他,只是在等他想清楚,但如果他没想清楚,那秦宏放只能将飞檐当做弃子。
秦浚低声问:“提前知道后果,你还会过去么?”
只要她去了,飞檐就会被抓到,侯爷定会失望于飞檐枉顾知遇之恩,竟只想着私奔……到时候,飞檐会被她连累,境遇或许还不如当初在马厩。
原来,第三条路,早就破灭了。
溪风腰背再无法挺直,微微弯下。
下一瞬,秦浚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往床边走去。
溪风心里一紧。
她想收回手,但秦浚手上力气重,一把将她推到床上,溪风要坐起来,秦浚一膝盖跪在床上,弯着腰。
充满攻击性的动作,但他的俯视,却不曾带着轻蔑。
他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只道:“你睡吧。”
溪风望着床帐顶部。
垂在身边的手指,忽的动了动。
她手指猛地攥住床单,但力气慢慢松开,就像火焰在临熄灭前的最后反扑,只是终将会熄灭。
只不过秦浚没再做什么。
他起身往桌边走去,拿起剪刀,往自己手指划拉,顿时鲜血涌出,他走回来,任由鲜血滚落在床单上,一点点晕染开,像是一朵朵盛开到极致的梅花。
溪风想为他拿点药,他摇摇头,只是用一块巾帕包裹着手指,一言不发。
她坐在床里头,秦浚就只是坐在床沿。
他盯着窗外,似乎也在等天明。
不过,等不到天明,越来越大的雨声中,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是王氏在尖叫:“那个贱人呢!”
秦浚站了起来,回头看着要一起跟着起来的溪风,只说:“我既强迫了你,你……不用跟着出来。”
尽管这话已经很委婉,不过两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要演戏,就要演得真实点,她刚服侍完世子爷,衣裳整齐面容平静地出现在王氏面前,总是不妥的。
秦浚自己拢好衣裳,系上腰带,替她放下床幔。
然后,他推门而出,少了门的隔音,王氏的骂声明显了一点,他很快合上耳房的门,外面的声音变得朦胧起来。
紧接着,不知道秦浚说了什么,王氏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最后,门外重归安宁。
溪风闭上眼睛。
如果这就是命,她也认了,她不可能为了一己之利,害飞檐背上叛国的罪名,从以前她就明白,有些事总是要讲缘分的,她和飞檐,到底是缺了点缘分。
希望这件事闹开后,他听到风声,不要傻傻地站在角门那里等,等一个不会去找他的人。
一滴清泪顺着她眼角,倏然滑落。
叹了口气,她盯着世子爷用自己血污染着的地方,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腥味。
明日这件事传开,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羡慕她的好运,可是,真的是福气么?她不明白。
罢了,就这样吧。
本以为今夜也是个不眠夜,不过,或许是这几天太过紧绷着神经,亦或者放下太多,以至于整个人空荡荡的,最后,她抱着被子,囫囵睡着,就是烟雨回来,她都不知晓。
长夜漫漫,天总算是亮了。
这一回,轮到烟雨替溪风挽头发。
昨夜发生的事,不用溪风详说,烟雨也猜到了。
烟雨一夜没睡好,不过,面上神色显得有些轻松:“其实也算很好了,比嫁给刘二好太多了,日后,你也算琳琅轩一个小主子……”
只是她想故作轻松,越说到最后,却哽咽起来。
溪风握住她的手,摇摇头:“别哭,你说得对,比起嫁给刘二,留在琳琅轩,自是更好的。”
烟雨粗鲁地抹掉眼泪,吸吸鼻涕:“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为什么?
溪风已经不问了,或许是幼时辗转多地来到京师的经历,亦或者在钟翠园与世隔离般居住了五年,她的心被磨得太过通透。
她还反过来安慰烟雨:“这么一来,我们姐妹俩还能相伴。”
她收拾好走出耳房时,就看秦浚站在廊下等她。
和昨晚的随性不同,今日,他穿着一身苍紫色云锦绸衫,面如冠玉,一手在前,另一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松,温雅之中,是一种渐胜的强势,然宽阔的肩膀仿若能挡住所有风雨,撑起港湾一片。
察觉到她出来,他回过身,望着她,眼瞳细细地颠簸了一下。
溪风款款行礼:“世子爷。”
溪风长得好看,秦浚一直知道,但今日的这种好看,与往常不一样,就像美有多面,此刻,溪风又展现出她素丽至极的一面。
她换掉一身丫鬟装束,头发只用一根木簪子挽着,上身着丁香色半袖,下着藕荷色软缎百褶裙,衣衫裹着她玲珑身躯,典雅的颜色更显她肤若凝脂,肌肤似乎弹指可破,她垂着眼睛,那长长的睫羽遮住她的杏眼,温婉动人。
稍顷,秦浚伸出放在身后的手,道:“手。”
溪风愣了一下:“爷……”
秦浚仍是坚持。
溪风迟疑了一下,才将手放了上去,秦浚的手掌宽大干燥,轻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开了第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哎,到这里已经脱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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