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见春色 发电姬 5252 字 3个月前

早春过后,天气变暖,也渐渐亮得早,春风拂面,冬衣彻底换成春衫,溪风房中瓷瓶子里的的花卉,也跟着时节换了又换,几乎要把锦瑟园的花都折拆个遍。

烟雨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只当绿果和紫鸢二人有心报恩,后来却也忍不住了,训斥绿果:“你们这心意,溪风领了,但不要再动锦瑟园的花了,免得还怪罪到溪风这。”

绿果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没来得及辩驳,烟雨就走了。

只有溪风知道这花怎么来的。

她说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情,要说阻止,秦浚脾气虽然好,却也有自己的执着。

况且,她难道直白拒绝的次数还不够多么?秦浚又没什么坏心思,她再这样下去,徒增伤害罢了。

得用点别的方法。

于是,这一段时间下来,她终究不曾说破,只做不知。

这瓷瓶里的花样,直到晚春,都还是每日换上新鲜的花。

倒是秦浚自个儿忍不住,主动问了。

当时是在书房,现下,除了秦浚的老师杜先生讲课,一般书房空出来,溪风若是没事,就会去看书,秦浚在案上读书写字,她在一旁也是看书,各做各的,倒叫人品出几分悠闲自在。

还有一种格外的放松。

就像小时候在河里捉蟹,双腿褪掉鞋袜,在清澈的河水拍来拍去,溅起水花无数,又抬头看落日余晖,迎面晚风习习的惬意。

这是自从她来侯府,未有过的感觉,令人怀念又享受。

身份的骤然转变,看似也不像坏事。

就在这日,溪风对着茶谱书茶方,一字一顿地默读着,忽的,听到秦浚清了清嗓音,道:“溪风,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花朵?”

溪风眼眸一转,道:“回世子爷,奴婢尚没有最喜欢的。”

秦浚“唔”了声。

溪风又说:“不过,若非要算的话,红梅是其中一种。”

倒不是她敷衍秦浚,只是到现在,她仍是记得,钟翠园那一片红梅,在白雪中招展自如,看起来美,闻起来香,花朵入汤水还清甜。

所以真论起来,她就喜欢红梅。

不过,现在才三四月,要看红梅,还得等到一十二月,那可就太久了。

秦浚皱了皱眉头。

察觉到少年的小心思,溪风搁下书,叹了口气,说到:“世子爷,近来我房中的花瓶,不知为何,每日都会换上锦瑟园的鲜花。”

秦浚心内一喜,支棱起耳朵,正斟酌着怎么“领赏”,却听溪风说:“却也不知道是哪个丫鬟这么做的,可真是浪费。”

浪费?

秦浚那点心思顿时翻船了。

溪风声音缓慢,继续道:“花长在枝头,正是最最合适的,偏不知道哪个人,将它们摘下来,放入瓶中再看,也就只有三两天的光景,花就枯萎了,甚至不知归处何在。”

她语重心长:“奴婢要是这花,心里头都要骂那不长眼的,文人是喜欢‘有花当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却可怜了。”

她停了一下,问:“对了,世子爷方才是想说什么?”

秦浚:“没什么。”

他应完,侧过身,盯着手上的笔,发怔。

溪风的声音清凌,一句“不长眼的”,说起来并不像骂人,也没有恶意,但就是叫他心里发哂,嘲笑自己。

竟不知道自己非要做这些,为何却笃定溪风会喜欢。

她无争无求。

收起自己的小把戏吧。

秦浚轻吐出一口气,这书房内的讲话,便是到这里了,这一方空间重归静谧。

不一会儿,却听门外传来叩门响,白羽端着两盏茶,轻轻步入门来。

溪风起来接过他手中的梨花木托盘,对他点点头,白羽小声退出去。

自从溪风身份变了,且烟雨煮的茶也算能端得上来,溪风就不常钻东堂研究茶道茶方,不过有兴致时,也会自己煮茶,而每到这时候,秦浚都会多喝上两盏。

今日,白羽端上的茶,是溪风来书房前,亲自调配,熨在炉中,让白羽过半个时辰端上来的。

她捧着托盘,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再拿出其中一盏,搁于秦浚的书桌。

秦浚闻到浅淡回甘,隐隐特殊的茶味,一下就反应过来:“这是你煮的么?”

溪风点头:“是,奴婢新做的一种茶。”

秦浚颇迫不及待,挽起袖子拿起茶盏,小口吹了吹茶水,啜饮。

一刹那,千百种味道朝他的味蕾袭去,有蜜的甜,橘子的酸,又有茶叶茎叶的苦,和留兰香的辣,回转在唇舌之间,相互碰撞,勾连缱绻。

明明是复杂的滋味,好似没个重点,却处处都是重点,一点都不难喝,让人耳目一新,喝下一口后,便是忍不住再喝一口,也颇为醒神,脑海里像层云激荡,顿时就清醒几倍。

若这茶方流到坊间,只怕是要被赴京赶考的书生奉为瑰宝,称赞不已。

秦浚的惊喜在溪风的意料之中,她等了一小会儿,才问:“世子爷觉着,这茶,叫什么好呢?”

秦浚思索着,因味道复杂,一时没有特别好的名字,叫“醒神茶”,又太单调直白无趣,实为可惜。

溪风又说:“不然奴婢告诉世子爷,此茶怎么来的。”

秦浚道:“你说。”

溪风:“取雪滴花、桃花、迎春花……等成花,晒干后,根据每种花的特性,按一定比例加入碧螺春茶梗、桂花蜜、留兰香……”

为了试出最合适的滋味,溪风是下了大功夫的,她垂眼观察着秦浚:“如此一来,世子爷觉得,这盏茶叫什么名字好呢?”

这回秦浚没有想久,因为他是发现了,溪风前面列举的花朵,是他换在她房中瓷瓶的花!

似有点不信,他探究地看向溪风,却在那双灵动的杏眼里,找到一丝丝的狡黠,就像浓雾遮住的月,却露出弯弯一角,贴在布满星子的夜空,不留意看,就会与那些星子混为一谈,然那是分明不同的光华,勾得人心内一喜。

他脑子转过来了,顿时站起来:“你知道是我换的花?”

溪风没有否定,秦浚的目光直勾勾的,仿若要通过她的眼眸,探到她心里,她轻侧了侧身:“是。”

秦浚哑然失笑:“嗯,所以你把这些花收集起来,做了这盏茶,就是要告诉我,莫再往你房中送花了。”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不需要解释太多。

溪风福了福身,只说:“正是如此。”

被拐弯抹角地拒绝,秦浚倒也不恼。

他手指放在茶杯边沿,无意识地滑动着,说:“你说的对,花却不止有观赏的用处,它们还能入茶,有的能入药,即使在枝头凋零了去,最后也是能回归大地。”

“倒是我成了可恨的折花贼了。”

可恨,就说得有点重。

溪风说:“世子爷别这么说,您是一片好心,却不可恨。”

秦浚朝她走近了一步,眉眼舒展:“嗯,要不是这件事,我还不知道你会说我不长眼。”

溪风骤然一滞。

她咬了咬自己颊边的软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和秦浚呆在一起的惬意舒适,或许是书房内有股淡淡的花香,主仆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都让她麻痹了,也不若平时的谨慎。

本想着暗示秦浚,让他自己明白以后别再摘花就是,却没想到,自己口无遮拦。

不该如此。

秦浚一看溪风眼眸静下来,一下就知道她会错意,指不定现在正在反思,少年一心急,低下头去捕捉她的表情:“我没怪你。”

溪风回避他:“奴婢明白。”

秦浚抿了抿薄唇,他不知道别人面对这种情况时,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平日里的聪明劲全都喂了狗,只剩下心口焦焦的,燥燥的。

很是懊悔,自己为何要那般说,岂不是将溪风推远了去!

明明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情急之下,他将手搭在溪风肩膀上,忽的低下头。

微凉的唇印,带着淡淡的茶香花香,落在溪风光洁的额上,亲昵却不强硬,带着纯粹的温柔。

溪风很是一惊,杏眸大睁,根根分明的睫毛也一起颤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