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风和烟雨面面相觑。
若叫溪风,是世子爷有话吩咐,但是,叫上烟雨?
打从烟雨成了溪风身边的丫鬟后,她和世子爷就没有个单独接触的时候,烟雨悄悄耸耸肩,她也不知道世子爷喊上她,会是什么事。
溪风想了想。
这几天,世子爷对她话很少,还在和她置气,她也不清楚他想做什么,问白羽:“可是有什么事?”
白羽没有平常的客气,倒有些不耐烦,只说:“你们过来,就知道了。”
溪风烟雨不再追问。
白羽领着两人,一路走到锦瑟园与侯府后院的角门,这里从很早以前就没人看守,他敲角门,赤霄在另一边,打开门,点点头。
神神秘秘的。
通过角门之后,他们七拐八折,避着人,绕到侯府后门,溪风不认得侯府后门,是看到外头侯府的砖瓦,才反应过来,他们居然出了侯府。
后门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并没有行人,门口停着一辆青帷顶的马车,两匹马打着响鼻,晃着脑袋。
溪风问白羽:“这是……”
白羽说:“世子爷安排姑娘和烟雨,去北街的一幢宅子住,等世子爷回来,自把姑娘接回来。”
这一句话,消息未免多了些,溪风顿时抓住重点:“世子爷去哪了?”
白羽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溪风:“世子爷说了,你看过这个就会走。”
溪风展开信纸一看,上面只有力道遒劲的四个字:你说的是。
她记得了,就在前几天,她还鼓励了秦浚,走自己想走的路,当时他就松了口气,回了这四个字。
所以他这是不告而别,离开了侯府!
难怪白羽要安安静静地安排她和烟雨出府,若叫侯夫人知道世子爷不见了,侯府定是不得安宁,其余下人还好,她却是受秦浚庇护的,少不得要被过分迁怒。
然而,她没想到,他分明还在生她的气,就是走,也没向她露出一点风声,却不忘了为她安排好一切,就怕她多受一点委屈。
她目光描摹着纸上笔画,轻笑着摇摇头。
白羽又说:“姑娘上马车吧,这里不能久留。”
溪风把纸张折好,道:“好。”
她转过身,拉着烟雨的手,两人一起上马车,而白羽和赤霄则坐在车外,马车一路朝北街而去。
烟雨好奇:“世子爷写了什么给你啊。”
溪风把纸给烟雨,把前因后果说出来,烟雨也通窍,蓦地明白:“世子爷居然就这样去游历了!难怪白羽要摆出一副死人脸,他受世子爷信赖,自以为合该跟世子爷一起走,结果世子爷居然没有带他,那是肯定得愤怒的……”
马车与外面之间是一道帘子,并不十分隔音,烟雨又说得快,噼里啪啦一堆,溪风没来得及阻止,等溪风抬手示意时,她挤着眉毛,说:“我说的又没错,我可不怕他。”
而马车外,烟雨的话,白羽和赤霄都听进去了。
白羽的脸色果然沉了许多。
早上,眼看着过了练剑的时辰,白羽进寝卧去,才在桌上看到两封信,怛然大惊。
一封呢,自然说明他离开的缘故,让白羽赤霄稳住侯府,不要声张,另一封,则详尽地写明,要如何安顿溪风。
看完这两封信,白羽头重脚轻,不过也听世子爷的话,没有惊动雅元院。
当时,他只想着能把世子爷找回,就算好事。
等他和赤霄赶去镇北侯府,两位陆公子什么都不知道。
别说他和赤霄猝不及防,就是和世子爷玩得好的两位陆公子,也压根没料到,世子爷会带着几俩盘缠和两个侍卫,无声无息离开侯府。
有道是,物极必反,世子爷向来温和有礼,竟叫人忘了,他也有自己的执着。
犹如当年他带着飞檐,背着所有人,夜爬钟翠园却掉水,犹如他曾宁可领家法也要保住琳琅轩,如今,他撇下一直拦着他的王氏,直接走了。
只不过,有了牵挂还是不一样,第二封信的一整页字,只围绕溪风,甚至考虑到侯夫人找上宅邸的可能,都把应对法子写好。
他是有多放不下,自不必言说。
可是相比,世子爷没找溪风说话,溪风这几天也就冷冷淡淡的,但凡她笑一句,世子爷就不再绷着脸,可她却从未主动。
白羽看得清清楚楚,他心思纯忠,怎么能不怪溪风的不为所动?
这是他今日生气的第一个点。
另一个点,被烟雨说中了,他自小是世子爷身边最受信赖的小厮,虽不曾以此自居,或者像青石那样欺辱他人,可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成想,世子爷要游历,却没打算带他,而是把他留在侯府,安排溪风和烟雨出府避风头。
越想越叫人沮丧。
不一会儿,他们一行就到北街的宅邸。
这宅子是老祖宗当年置办的,她和王氏争得不可开交时,会悄悄过来住几天,待两人都冷静下来,再回侯府。
这些是老祖宗告诉时年十岁的秦浚的。
当然,她并没有置喙王氏的任何不是,是秦浚依靠推断,得出的理由。
总之,老祖宗不想叫人嚼舌根,说什么儿子媳妇不孝顺逼得她外出居住,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她置办的这宅邸,比起侯府,宅子三进二出,不算大,却十分僻静,除了秦浚和钟元院的老人外,侯府里其他人也不知道具体方位,确实是个好地方。
北街宅子来开门的是一个梳着妇人头发的女人,面容秀气,溪风看着不知为何,有些眼熟。
紧跟着,女人瞧见溪风和烟雨,喜上眉头:“你们这俩丫头,不记得我了啊?已经忘了我啊?”
溪风些微惊异:“采薇姐姐?”
说起来,当年老祖宗身边的采薇,赎了卖身契后,就回家嫁了人,只可惜不久后,家公丈夫死于与突厥的战事,家婆伤心过度随之而去,她又是孤零零一人。
采薇便想起这住处,想尽点和老祖宗的主仆情,她守在侯府校场,果真遇上世子爷,把自己来意说明后,世子爷慷慨大方,同意她的要求。
自此,采薇就和一个仆妇住在进宅子,闲来没事做女红卖钱,而世子爷也会给银钱,日子过得很踏实。
在世子爷提出他房内人要过来住时,她立时就知道,这宅子派上用场了。
就在溪风认出采薇时,烟雨紧跟着也认了出来,说:“采薇姐姐!”
采薇面上盈笑,把他们四人请进来,饭菜也都准备好了。
说起来,当年采薇和朝霞关系更近一点,她们两个在钟翠园,和采薇反而是没什么联系的,但到底都是钟元院的人,就有一种亲切感。
溪风至今还记得,采薇在临走之前,曾塞过半两碎银给她。
现下,采薇给溪风舀汤,一边让她小心烫,又一边忍不住观察溪风:“这几天世子爷说房内人要来住时,我还在猜是谁,却没想到是你。”
“我跟你们说吧,当年,老祖宗就有意把溪风放在世子爷身边,只是碍于以前钟元院在世子爷身边的四人,只剩下飞檐,夫人她又是那般的不容人,就怕把你放过去,你也被莫名其妙赶去外院。”
“但有些事啊,说不定是姻缘本上早就写好的,月老早就牵好线,兜兜转转的,溪风还是成了世子爷房中人。”
白羽说:“是的,当初在侯夫人安排之下,这个人差点是烟雨。”
烟雨突然被点名,还是曾经这么尴尬丢脸的事,白羽专门戳她心窝子,她顿时怒上心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白羽说:“你也一样。”
这是记恨烟雨早上在马车说的话,烟雨顿时瞪大眼睛,她还没见过这种男人,顿时脚对着白羽的方向,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一踩,紧接着赤霄“哎哟”一声——烟雨踩错人了。
烟雨:“不好意思啊赤霄哥……”
赤霄摆摆手:“嘶,没事,你们要打情骂俏,也不能叫他人遭殃啊。”
打情骂俏?
烟雨当即翻白眼想吐,白羽脸色黑得和锅底似的,两人几乎同时对赤霄道:“闭嘴!”
唯有溪风和采薇观察着,忽的相视一笑,似乎是有些东西在里头呢。
当然,当事人还没想通,她们不好戳破。
当天晚上,溪风和烟雨住在二进院子的主卧,采薇和仆妇住在左右耳房,白羽则在一进的房子,赤霄得回去侯府。
赤霄有武功傍身,就算侯夫人真要用刑,他也不用怕,按世子爷的吩咐,跑就是了。
而琳琅轩的其他人,都是在房外服侍,倒不用太担心。
案上点着灯,白羽按世子爷的吩咐,把这一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写清楚了——其实也不是事无巨细,而是关于溪风的,就基本都写上,其他侯府的事,说是一笔带过也不为过。
写完这封信,由赤霄拿去驿站,世子爷的计划之详细,就连接收信件的驿站,也都标好了,他们只要按标记寄信即可。
赤霄藏好信件,临走之前,拍拍白羽的肩膀:“兄弟,你也别纳闷了。”
白羽:“我纳闷什么?”
赤霄努努嘴:“烟雨没说错,你也确实因为世子爷没带你游历,不高兴吧。”
白羽抱着手臂,看赤霄。
赤霄又说:“那你得想想,世子爷如此重视溪风姑娘,如果真把你带走去游历,那找哪个和你一样信得过又可靠的人,来安排后面这些事呢?”
“就是因为重视你,才把你留在侯府,照看溪风姑娘啊。”
正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白羽愣了愣,确实,他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溪风对世子爷的不同了,怎么还想岔了。
他嘲笑自己:“我真是……差点没想明白,这回,是你看得比我清楚。”
赤霄吹了声口哨:“那你是不是要和烟雨道歉去?”
白羽:“……”他感到有点头大。
另一头,侯府在一整日不见世子爷后,侯夫人终于察觉到不对,但赤霄扯谎,说世子爷不想见任何人,就这样拖着时间。
直到第二天早上,真相才大白,秦浚早就离开京城。
至于侯夫人如何勃然大怒,如何成日以泪洗面,暂不赘述,而侯府没了表哥,对王芳菲而言,也没有任何个用处,不到四月,她先回蜀地了。
只不过,侯夫人却也明说了,让她以后再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