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见春色 发电姬 5938 字 3个月前

经此一事,王氏是铁了心,想控制住秦浚的正妻,如此,王芳菲就是极佳的人选,没有之一。

侯府乱糟糟的,北街的宅院却格外宁和,溪风和烟雨跟着采薇,或是做女红,或是读书,或是煮茶,竟体会到在侯府不曾有过的悠闲自在。

待月明星稀之夜,她们三人开了一坛桃花酒,喝几口,闲聊着。

采薇和烟雨在比,比谁能把铜币丢到三尺外的碗中,采薇试了几次,总是没中,而烟雨随随便便一丢,就是正中碗里,惹得采薇也起了胜负心。

溪风就在一旁看着,笑着。

也只有烟雨这般纯粹的性子,才会把人也带得纯粹起来。

到后来,烟雨醉了,趴在溪风腿上呼呼大睡,采薇也有不少醉意,她喟叹一声,问溪风:“这些年在侯府,还算容易么?”

溪风不知道怎么定义“容易”两个字。

她安静了一下,没有回答。

采薇又说:“不过如今你在世子爷身边,也是天大的福气了。”

溪风更不能说,自己本没有这个想头,否则,未免不识目。

她仰头望月,福气么?所谓福气,都是别人口中所说,若果她真觉得是福气,应当高兴才是。

同一个圆月之下,宽阔波澜的河面上,一艘小船正航行其中。

秦浚没有穿绫罗绸缎,只着粗布衣裳,月光在他脸上打下清晰的阴影,面容依旧俊美无俦,即使不需衣裳衬托,周身也有一股清贵气质。

他立在船头,看着涛涛江水。

侍卫走过来说:“爷,该是休息了。”

侍卫原来是在侯爷身边做事的,去年,侯爷返回边疆,秦浚跟他要了四个侍卫,他也就被留了下来,显然从那时候,秦浚就在策划一场游历。

他自己带了两个侍卫,另外两个,则负责老祖宗院子的安全。

侍卫本以为,世子爷这般公子,习惯锦衣玉食,会后悔外出游历,却没想到,这段时间下来,世子爷十分的适应。

他看起来是被养在糖罐里,可心却不是,绝非纨绔之辈。

一路上,两个侍卫既敬佩,又恪尽职守地护着世子爷的安全。

秦浚回到船舱里,一封信放在方桌上,他沿着信封边缘摩挲着。

收到这封信之后,一整天了,他不敢打开,这是他离开的第十二天,也不知道,溪风那边怎么样。

不打开的话,他就当她有些生他的气,气他就这么走了,也没说一声。

可事实上,他自己都猜得到,当溪风看到他留给她的四个字,神情是如何了然。

他何必总是这般,希望她按自己所想而做。

他呼出一口气,终于是用小刀切开信封,仔细阅读下来,本来微皱的眉头,在看着白羽笔下的溪风时,渐渐地松开。

尤其是采薇所说之话,更是让他心头微热。

原来老祖宗从很早以前,就考虑把溪风放在他身边,即使在她离世前没有达成,但阴差阳错之下,溪风依然到他身边。

知道了这件事,就足够他高兴好一会儿了。

他展开纸张,笔头沾沾墨水,第一句先问的侯府的事,他已经准备了几十封的信,让白羽定时寄送到侯府去,也可缓一缓王氏的不悦。

随后,他笔尖停了好一会儿,才写到:不知溪风情况如何?

写完这一句,他很快又过问别的事,好像把这句话夹杂在其他事情中,就不明显。

实则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白羽一下就看出世子爷这点小心思。

明明是在意的,不过还在赌气,信上就假装云淡风轻。

他把溪风叫过来,展示磨好的墨,铺开的纸,就差把笔塞到溪风手里了,不过还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最近手疼,写不了字,但世子爷要了解京城的情况,所以,就由溪风姑娘代劳吧。”

溪风看了眼他的手,白羽也不避着,让她看,这般实在,让溪风没法推拒。

她应了声好,便坐下,挽起袖子,又一次看向白羽。

白羽:“姑娘写啊,看我怎么了?”

溪风这回确定白羽是在装傻了,说:“我该写什么?”

白羽若无其事:“姑娘读的书比小的多,肯定知道要写什么的,怎么还问起小的来了?”

溪风:“……”

得是溪风好脾气,要换做烟雨,定是把笔一丢,撸起袖子就要和白羽掐架,而且,还要喊上一句“懂你个头”。

想到烟雨,于是溪风一开头,就是讲了烟雨和采薇的事,白羽偷瞄了几眼,心里着急,换了种语气:“姑娘也提一提自己啊。”

溪风慢条斯理:“世子爷在外游历,我怎可扰之?”

这回轮到白羽被噎住,世子爷是巴不得溪风扰他呢!

但他不能背后卖世子爷,现在世子爷还和溪风吵架呢,怎么着,也得溪风先低一次头吧?

好在溪风只是侃一句白羽,并没打算真的为难白羽,紧接着,就写了些自己最近煮茶的心得,整封信虽是想到哪写到哪,却有种淡淡的悠闲自在,越读越有趣,以至于秦浚就是坐在马车上,也忍不住掏出来,仔仔细细再看一次。

就连同一个字,落笔的角度的不同,他都看得明明白白,几乎倒背如流。

他抿着嘴唇笑。

那他是否可以认为,溪风也不想他继续生气,所以写了这么封信呢。

他现在在沧州,一个临海的县城,这里靠河流,却发展得很不好,百姓怨声载道,原来这里的人长期以捕鱼为业,不过新上任的县令为了功绩,命人开垦荒地种粮食,砍伐山林,险些酿成泥石流,完全不懂因地制宜是为何物。

秦浚一边看一边记在心里,脑里。

夜晚,他整理完书籍笔记时,又把那封信拿出来。

明天他就要离开沧州,不过先前听说,沧州有一种特殊的茶方。

突然,他把笔墨收起来,走出房间,对两个侍卫道:“我要出去买点东西。”

侍卫们紧跟其后。

便见世子爷驾着马,几乎跑遍这个县城的所有街道,把两个侍卫弄得满头疑问,最后,他货比三家,才买了一种茶叶。

沧州本地不产茶,不过,茶叶虽从外地进货,却有别的吃法,和茶水本身的风味很是不同,很是新鲜。

秦浚包好茶叶,又废了一个时辰,仔细写上从老板那问来的茶方,最后,和着一封信,一并送到驿站,寄送回京城。

而对溪风来说,那天写完信之后的二十来天,白羽给她送了一包茶叶,并茶方一张。

白羽按世子爷信中吩咐,说:“世子爷说,他在沧州遇到一种新的茶方,特地让茶铺老板誊抄出来,送来给你看看。”

只不过,茶方上的字,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世子爷的。

要哪个茶铺老板能写出这样的字,早就不行商人事,考虑科举了。

溪风不由笑了笑。

而接下来,所有回信的工作,都交到溪风这里,白羽甚至懒得装手疼了。

于是,世子爷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寄一种茶叶或茶方,后来,有一张茶方的末尾,提了一句老板是个怎么样的人,再后来,又提了句在那地儿遇到的好玩的事。

茶方慢慢变成了一封信。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溪风也多提一些身边的事,比如各种茶方的试验结果,其中有一种茶烟雨吃完差点吐了,比如院子的树上结果子,比如,当年钟翠园的一些回忆。

信一来一回,转眼之间,二十个月,快两年,就到了头。

隆盛二十一年,冬。

北街宅邸落了层雪,不像侯府,雪一落下,很快就被仆从扫得一干二净,这里的雪,能积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松软松软的。

而这一天雪停后,天气晴朗,天空有一层浅浅的蓝色,温度适宜,烟雨突发奇想,拉着几人,说:“来玩打雪仗啊,小时候大家都玩的,不会还有人没玩过打雪仗吧?”

采薇玩过,那仆妇也玩过的,毕竟都是北地出生。

溪风说:“……我。”

她小时候在江南,江南冬天不下雪,等后来八岁来侯府,更不可能玩雪。

“哦,”烟雨捂住嘴巴,“还真的有人没玩过,来啊溪风,趁着在外面,自在得很呢,人多才好玩,快来玩!”

烟雨怂恿着,采薇和那仆妇都二十好几三十多的人了,本不想玩,不过被烟雨说得都起了点玩心,但矜持着没下场。

说不如做,烟雨团个雪球,丢到采薇身上,采薇立刻不服输,也团了一个丢给烟雨,烟雨挥着雪,扫到那仆妇身上,仆妇也加入。

她们三人丢了一会儿,忽的不约而同,拿着雪球看向溪风。

溪风反应过来,心道不好,连忙躲避,但还是被砸中了肩膀,“咚”的一下,不疼,但好像石子入水,搅乱本来的平静。

她很早就想试试了。

南方来的人,第一次见到雪,既惊诧又稀奇。

她仍记得,九岁时在钟翠园,她曾在屋子的背后,偷偷堆了个雪人。

但她不能玩乐,在侯府这么大一个地方,就要谨慎做事,观察入微,不是因为见惯生死,所以贪生怕死,而是因为知道活着是很多人的奢望,她能好好活着,就是一件好事。

又何必一晌贪欢。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亲手把那个雪人推了。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玩过雪。

这还是第一次,她笑着,把这抔冰凉的、亮晶晶的东西捧在手里,揉捏成一团,然后,用力掷出去,看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打在烟雨、采薇,亦或者那个仆妇身上。

就是孩童一般的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