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吓得赶忙按住郑氏,屋内丫头婆子有王熙凤带来的,也有被白七家的早敲打过的郑氏本来的人,都忙着上前来。
“走!”郑氏吼道:“谁让你们过来!”
才落了一胎,出了许多的血,又是才醒,一整日除了几晚药几片参外水米未进,郑氏面色灰败暗青差得吓人。其实她身上无甚力气,就算拼尽全力去吼,声音也很微弱,只是气音。但她神色狰狞可怖,真吓得平日常跟着她的几个丫头婆子住了脚。
王熙凤也被郑氏惊呆一瞬。看郑氏的模样,是她不说不肯罢休,王熙凤只得含泪道:“母亲,我说,我和你说,您先躺下。”
郑氏死死看了王熙凤一眼,勉强倒在枕上。
王熙凤道:“宋嬷嬷家里有个孙子,叫陈家福,今年正好十五岁了,母亲知道不知道?”
郑氏点头,道:“知道,宋嬷嬷没了儿子和媳妇,只有这一个孙子,早早求了我放了身契,养在府外。怎么了?快说!别东扯西扯!”
王熙凤哽咽道:“母亲以为宋嬷嬷这些年都是为了谁?都是为了这陈家福。她留在您身边儿给您出各样的主意,都是为了让您信她,好从您这儿多拿了银子东西给孙子。如今那陈家福家里房屋土地等家资加起来足有三四万两还多,更不知花的有多少。这都是宋嬷嬷知您信任,暗地从家里账上捞的银子,弄来的银钱,全给陈家福了。”
郑氏直了眼睛半晌,怒问王熙凤:“你有证据没有,就这么说宋嬷嬷!宋嬷嬷是我奶娘,从小带我到大,桩桩件件都为了我考虑……提前把孙子放出去也是为了安心服侍我……怎会这样?你可别仗着我现在起不来,你就胡说!”
王熙凤被郑氏的话刺得心里难受,但顾着郑氏才落了胎身子虚,大夫又千叮万嘱咐不能叫郑氏情绪激动,便缓缓气儿道:“母亲,我既和你说,自然是都有证据的。母亲好好养病,等过一两个月养好了身子,我就都告诉母亲,好不好?”
郑氏想了想,冷笑道:“凤丫头,你别唬我,现在你不过仗着我起不来身,屋里的人又都听你的,所以你说什么我都得信,是不是?等过一两个月我好了,宋嬷嬷在你们手里,便是没证据你也能弄出证据来。左右你早晚要回承德,你有你大伯父大伯娘护着,就算我做亲娘的知道了真相,你也不怕耽误了你的好前程!”
王熙凤心下越发又怒又委屈,耳朵里嗡嗡作响,险些听不清郑氏的话。耐着性子听完郑氏所说,她深呼吸,起身道:“不是!我说的句句为真!”
“句句为真,证据呢!”郑氏双目圆睁,瞪着王熙凤。
说也说不听,劝也劝不动,最后,王熙凤只能派人去找王仁来商议。
兄妹两个皆无法,只得和王子胜说了,又和金陵府衙交打了招呼,把陈家福暂提出来,宋嬷嬷也领到郑氏房内,并把从陈家抄来的房契地契并王家二房历年账上的漏洞都拿到郑氏面前。
郑氏又喝过一碗药,吃了些粥汤,略有了力气,半躺在枕上,喘着粗气一页页看过房契地契和账册。
宋嬷嬷跪在卧房内,陈家福跪在西侧间。一整日过去,陈家福从高高在上的陈家少爷成了衙门里阶下囚,暂被提出来送到王家对峙,满心惊慌对里面喊道:“祖母!你快认了罢!你不认,我可就是偷窃王家的钱,就要没命了!”
“你不是说最疼我,什么都给我吗?我可不能死啊!”陈家福哭喊。
陈家福的喊声传到卧房内,郑氏和宋嬷嬷都是浑身一抖。
郑氏胡乱把账册房契地契等丢在一遍,努力抬起头,看向在地上跪着的宋嬷嬷。
一看见宋嬷嬷的眼神,郑氏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头重重跌在枕上,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听到的,是王熙凤惊慌失措的一声“娘”。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济南城林府后院小花园北墙处梅花上都积了不少碎玉。
林如海扶着贾敏站在东侧亭中,正看王熙鸾领丫头们收梅花上的雪。
“小心些,别摔了磕了!”贾敏看王熙鸾竟从雪里跳起来拽梅花枝,忙着喊道。
林如海把贾敏身上披着的大红羽面白狐狸里的斗篷拽紧些,笑道:“还不是敏儿一句话,说想喝梅花上积雪煮的茶,鸾儿就兴冲冲的去了。”
贾敏无奈道:“我不过是看书上写的那么一说,其实哪儿的水不一样?什么荷叶上的晨露梅花上的雪,不过都是水罢了。烧开了和井水泉水什么区别。”
林如海笑道:“你这话叫文人雅士听了都得气吐血。那既这样,你怎不去和鸾儿说?”
贾敏笑道:“这是鸾儿要体贴我,和别的雪能一样吗?自然是鸾儿收来的最好喝。”
见王熙鸾小心把一朵梅花上的雪抖在丫头捧着的瓷罐内,贾敏笑着笑着叹了一声:“认了鸾儿做女儿真好。”
林如海也叹:“有一个鸾儿在家里,能顶得上十个瑚儿热闹。”
贾敏在斗篷内摸一摸她已经八个月的肚子,笑道:“等这个孩子生出来,家里就更热闹了。可惜鸾儿只在咱们家几个月,明年开了春就走了。”
林如海看怀表,见贾敏已站了有个一刻钟,便把她轻轻扶在亭内椅上坐了,笑道:“这好办,隔上一二年,便把鸾儿接过来住上几个月便是。荣国府鸾儿不好再去,可在咱们家又无妨。”
贾敏笑道:“也是。本来今年是想请鸾儿来玩上几个月,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成了我每日闲坐着养身子,鸾儿替我管家理事上下操心了。再过二年,咱们孩子会叫人认人了,再把鸾儿接来,这回就真叫她好好散散。温姐姐养了这么好一个女孩儿,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连年节里的大事都办得妥帖,都便宜我了。”
林如海笑了一回,道:“若这话传到外头,就是敏儿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贾敏伸手去打林如海,林如海又一把握住她的手。夫妻两个说些瑞雪兆丰年等话,后又说了一会儿诗词,两人对着梅花中笑意盈盈的王熙鸾一人赋诗一首。
王熙鸾收完一整罐雪两罐梅花回到亭内,正是林如海贾敏做完了诗。夫妻两个看着她笑,王熙鸾一头雾水的问:“我脸上开梅花了?怎么姑父和太太这样看我?”
贾敏笑朝她招手,王熙鸾等丫头们给她掸完了身上鞋上雪,便一歪身坐在贾敏身边,听贾敏细细吟了两首夸她的诗。
林如海贾敏都是满腹诗文之人,写诗夸起人来,直听得王熙鸾脸红,笑道:“阿弥陀佛,幸好我不会作诗,不然我岂不是得写诗夸自己一回!”
满亭子人笑过一场。林如海和王熙鸾一左一右搀着贾敏往正房走。
到了王熙鸾正房门口,贾敏笑道:“我和你姑父不耽误你的事儿,先回去了。等茶煮好,我叫人给你送来。中午来吃饭。”
贾敏月份渐大,人易疲劳嗜睡,经常王熙鸾还在前边和管事婆子说话,贾敏已在后面靠着靠枕睡着了。
为让贾敏好好养胎,王熙鸾便提出去让贾敏往屋里休息,她自在前厅理事。贾敏说大冬日里,王熙鸾走来走去的费事,索性直接让她在自己屋里办事便罢,还更舒坦。
一大早收了一个时辰的雪才回房,管事婆子们早等在茶房内。见王熙鸾进了门,她们略停半刻等王熙鸾歇歇,方才挨个进门回话。
今日已是十二月二十,年前的最后一个休沐。过年的各样大事差不多都已办完,庄子上送的东西入了库,一年的花销统计完,该往各家送的年礼也都送了。正月时贾敏正是九个月的身孕,今年林家年酒是预备一家不去,自家也不请,都和各家打过招呼,送过重礼。外还有些小事杂事,王熙鸾每日一个时辰左右便都能理清。
今日事更少些,半个多时辰就完了事儿,离午饭还有几刻钟,王熙鸾便不忙着去正院。喝过一回梅花雪水煮的茶,是觉得有点儿梅花的香气,水似乎也略微清醇些,她又换了鞋在自己屋内打过两套拳,疏散疏散筋骨。
才收了势,正接过热毛巾插手擦脸,门外忽又来了人回事。王熙鸾便命进来,站着听有什么事儿要回,却是说金陵送信给她了。
想起王熙凤王仁和他们糟心的父母,王熙鸾立时就要了信在手上看。
看过一回,知道了金陵的事儿,王熙鸾觉得心中气恼,又心疼王熙凤,偏是和王熙凤隔着千里之远,也没法子安慰她,只得道:“去给送信的人好好收拾几间屋子住下,一人多赏几两银子,难为他们大雪的天从金陵来了送信。”
自然有人听命过去。王熙鸾捧着信又看一遍,心想到底有白总管和孙大娘在,若是哪日二婶娘真撑不住没了,王熙凤王仁也不至于无人依靠,勉强说服自己放了心。
郑氏虽是她这辈子二婶娘,但从她来了这里到现在还从未见过,郑氏又和温瑛有怨。是以现知郑氏落了胎性命垂危,王熙鸾只担心一回王熙凤和王仁,对郑氏并没多在意。
毕竟是在林家,金陵来人瞒不过林如海和贾敏。吃过了午饭,王熙鸾主动提起金陵来信中说的事先不好告诉贾敏,只和林如海说了。
林如海听了果然道:“现在是不好和你太太说的,等过些日子再说罢。”
这一“过些日子”就眨眼过了年,又过了正月。
衙门从年二十八放假,直到正月十六才开,林如海为多陪着贾敏,只去一两家推不掉的年酒,别家都未曾去。
出了正月入了二月,便是贾敏预产期将近了。
济南城中最好的三位产婆提前十日被请到林府住着,两位精于妇科的大夫也早来了。产房半年前就收拾出来,正月里又精心收拾过一回,王熙凤命各处洒了烧酒消毒。四个乳母也早就挑好等着。
满府里悬心等待。二月十一晚上,正当林如海和贾敏以为又是空等一日,贾敏忽然觉得腹上一阵一阵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哇今天巫巫好早啊!还是一万五百字!巫巫好棒!巫巫慢慢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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