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婆子们犹豫,贾瑚道:“不听我说的?”
领头的婆子大着胆子哆哆嗦嗦道:“瑚大爷,不是奴才们不听,是……您看别和我们大爷说……不去叫太太?”
贾瑚道:“都管好自己的嘴,别让我知道有人嚼舌。”
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无人敢接他的眼神,没过一会儿,这些丫头婆子都你推我,我推你赶三赶四的出去了。
贾珠看了这一会儿,哑声问:“瑚兄弟是有话和我说?”
贾瑚坐在贾珠床边,给他喂一口水,道:“我等了珠大哥一日了。”
水润了喉咙,贾珠觉得舒服了些,笑道:“瑚兄弟来得正好,我也有话想和瑚兄弟说。”
贾瑚先不接这话,一口一口把水都喂给贾珠喝了,淡淡道:“珠大哥是想和我说,让我在你走后多关照元春妹妹,也教着些宝玉?”
贾珠一笑:“瑚兄弟都知道了。其实我……”
“珠大哥应还不知家里要给你冲喜的事。”贾瑚打断贾珠,看他面上表情如遭雷击,道,“珠大哥既不知道,我就和珠大哥说说?”
“……冲喜?”过了差不多一刻钟,贾珠才缓过神,捂着自己胸口,仍不敢相信这话,“给我冲喜?是……谁的主意?定了没有?谁家的……谁家的姑娘?”
贾瑚起身,把水碗放在几上,端起粥碗,药粉从手中落在粥碗里。
他把粥搅匀,拉过一张椅子,把装着各样小菜的托盘放到椅上,方转身回到贾珠床边坐了,舀起一勺粥喂到贾珠嘴边。
贾珠伸手挡住勺子,盯着贾瑚问:“瑚兄弟,你把话先说完。”
贾瑚道:“珠大哥还是先吃饭罢。你现在看着转眼就要断气,我不敢和你说,你若今日有个好歹,那位姑娘……”
贾珠又看了贾瑚一会儿,低头咽下这口粥。
几上小菜都给贾珠挟过一回,粥碗也见了底。
贾瑚命外头丫头婆子进来收拾了,服侍贾珠漱口,接过药碗,又命人都出去。
贾珠心内乱麻略理清了些,看人出去了,忙问贾瑚:“是我娘的主意?老太太也答应了?我还没出孝,是不是两家还没走礼?”
他问得太急,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捂着嘴咳嗽了许久。
贾瑚等他咳完,递过去一张帕子,道:“是二婶子的主意,二叔和老太太也同意了。珠大哥猜得不错,你未出孝,确实还没走礼,但二婶子已把婚期选定,就在十月二十八这日。”
贾珠胡乱擦了嘴,张口要说话。
“珠大哥听我说完再说罢。”贾瑚道。
“二婶子这主意不是一日两日,早在四月时就和老太太说过,家里人也都知道。挑了三个月,二婶子挑出来的姑娘姓秦,父亲是工部八品司务,年已六十了。这秦姑娘是抱养来的,并非秦司务亲生,秦司务亲生有一个儿子,是姨娘所出,今年两岁。”贾瑚把秦氏家世细细道来。
贾珠仰在枕上,若有所思道:“因为不是亲生的女儿,所以舍得给我冲喜……有亲生的儿子,秦司务老了,儿子还小,所以……所以不管我是死是活,只要秦姑娘是贾家的媳妇,秦家这孩子就能得咱们家里帮扶……”
他说得断断续续,贾瑚耐心听完,道:“珠大哥明白了?婚期之前你活着,秦家姑娘是冲喜,你死了,秦家姑娘是冥婚,都一样。药凉了,先吃药罢。”
贾珠怔怔的,一口一口把药咽进肚里。
贾瑚又命人进来服侍贾珠漱口。
这回不用贾瑚说,贾珠便先命人出去。
“珠大哥是想明白了?”贾瑚问。
贾珠缓缓摇头,忽求救般看向贾瑚:“瑚兄弟,我知道,我一直不如你,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
“珠大哥,二婶子是你娘,你该比我更了解才是。”贾瑚说完这句,又补充一句,“纵不是秦家姑娘,也还会有别家姑娘,左右珠大哥若死了,定会拖累一个人给你守一世。”
贾珠微张着嘴,怔了许久。
“珠大哥,人生在世,总要担起责任。父母之恩有宝玉,元春妹妹我会照顾,只有你的妻子得你自己给她撑着。”把贾珠头下垫着的枕头移开,扶他躺好,贾瑚道,“像个男人,别叫媳妇为了你受苦一辈子。她……才十二,也就比鸾儿大一岁,还是个……孩子。”
贾珠默然无语。
“该说的话我已说完,听不听得下去就看珠大哥自己了。”贾瑚最后道,“我会和二婶子说,今日是珠大哥没让我告诉二婶子你醒了,你对我托付了二叔二婶元春宝玉,本不想让二婶子知道。”
“我走了。”贾瑚拿起书。
“多谢瑚兄弟……”贾瑚走到门口时,听见背后传来的贾珠气音,他屏气静听,“我想想,我会想想的……”
贾瑚推门而出。
难道真的不能清清静静的走吗?
真的要活下去,再面对父亲的催逼,承受他永远做不到的期待?
可那秦姑娘又何其无辜……
贾珠紧皱眉头,闭上眼睛。
定安伯府,王熙鸾从林之孝家的手里接过字条,看林之孝家的一脸心虚,笑道:“别怕,你看这一张纸才几个字?能说什么?经过你手到了我这里,别人又不知道,看完我就烧了。”
林之孝家的紧张道:“还有我们家的也知道。”
王熙鸾柔声笑说:“瑚大哥哥既信你们两口子,我也信,林管事曾跟着我出过远门,一路上我多得他照顾,我知道你们两口子都不是轻薄人,不会乱说的。”
林之孝家的忙道:“姑娘放心,奴才绝不会和别人提起,若说出一个字,我就……”
王熙鸾止住她道:“我信你们,不用和我发这个誓我也信。”她朝外唤:“琼玉,请林家嫂子下去吃茶。”
琼玉应声进来,笑请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的也谦让一番,两人下去。
吃了茶点,林之孝家的便和林之孝回荣国府上复命。
等回了自家,她和林之孝道:“头一次见咱们未来大奶奶,可把我震着了,咱们大爷大奶奶真是天生一对儿。阿弥陀佛,我本以为我替大爷带字纸过去,大奶奶会把我打出去呢。”
林之孝无奈道:“咱们大奶奶是明白人,要生气也是和大爷生气,就是要打你,也得看在大爷面上饶你。你平日可不是这个性子,怎么今儿这么胆小起来。”
林之孝家的笑道:“往后可要在这位主子手下办事,小心些不好?”
两口子讨论一回主子,林之孝家的道:“大奶奶身边白家的也是位能人,我看大奶奶也极信重她的,倒是亲家太太竟这么早就给大奶奶拨管事娘子了?”
林之孝知道几分这人来历,嘱咐他媳妇:“那是从小儿亲家太太拨到大奶奶身边照顾的,和大奶奶情分不比别人,大奶奶才七八岁上就和她定了以后还让她回来服侍。你往后可千万别和她别苗头。就是我也得礼让白丰茂几分。”
林之孝家的笑道:“我是这么糊涂的人?那白家娘子占着聪慧机敏,我就稳重些,总有好处让大奶奶知道。”
林之孝两口子的话王熙鸾并不知道。
她接了贾瑚字条,见上面写劝得贾珠应有七八成是松动了,便把这事暂搁在一旁先不管。
王家有更重要的事。
杜云华的预产期要到了,就在这几日。
产房产婆大夫是早早都备下,乳母也寻好了生得干净性子稳重的四个,都已住到杜云华院里。
温瑛先哄了王子腾的话出来,又拿这话去安抚杜云华:“昨晚老爷还和我说呢,咱们家是男孩儿多女孩儿少,从前我连着得了佑儿佩儿两个,都是皮实的臭小子,可把他烦坏了,直到有了鸾儿才享到姑娘的好处。你就安心准备生罢,不管男女都是咱们王家的宝贝。你和佑儿还年轻,你才二十,佑儿还没到二十呢,有了一个,还怕孩子不成串儿的来?”
杜云华本就听王佑说了许多次男女都好,现听了婆婆这番话,果然又放松不少,安心等待发动。
她这一胎怀上的时候不稳,养到足月却养得极好。她身子好中气足,面色红润,胎位也正,八月初五凌晨发动,生到晚上,生下一个重足七斤的女孩儿。
王子腾难免略有些遗憾,但温瑛王佑并鸾凤和王佩王仁等皆喜欢,他又得温瑛劝了几句:“想想过年那一阵,再想想现在,佑儿一天比一天好,媳妇平安生下孙女,难道不好?等佑儿大好了,他们小两口感情好,还怕没孙子?佩儿也要成婚了,仁儿也快,到时候就怕你嫌孙子烦呢。”也觉有理。
再等他再看了生得喜人的孙女,抱了一会儿孩子,心里便再无不满了,但难免和王佑说些早日养好了多努力等话。
洗三是自家人相庆,但满月礼却要请亲朋好友。
杜云华这个女儿是王家孙辈的第一人,就算王家着意低调,温瑛也不免把贾史林杜柳等近亲之家都请来同贺,并还有杜云华庶姐李家大奶奶等杜家的亲眷。
等众宾客散得差不多了,温瑛便安排杜家吴夫人并李家大奶奶杜云丽和杜云华说些体己话。
杜云华怕吴夫人说什么生儿子的话,先问杜云丽:“怎么感觉姐姐比上次憔悴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日,日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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