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到能直接和宗族一刀两断,又多情得把琏兄弟的姻缘时刻不忘。
不愧是瑚大哥啊……
温修昀衣角消失在视线中,温瑛把手搭上王熙凤的肩膀,笑问:“怎么,你这会子又舍不得昀儿了?”
王熙凤红着脸摇头:“不是……”
温瑛一笑:“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容易把小事想成大事。不过是暗地相看罢了,都没明说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王熙凤被温瑛带着往屋内走,低头道:“那毕竟是昀表哥。”
温瑛笑道:“昀儿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对他说过,就算他自己猜出来又能怎么?小孩子们定亲之前,多看几家才是好事。等他有了功名,我自然也会替他打算的。等过了十年八年,想到今日,你自家都得笑你现在哪儿来的那么些担心。”
王熙凤被温瑛按着坐在榻上,手上端了茶,眼睛盯着茶水摇动,说:“十年后是十年后,现在我又没在十年后。”
温瑛摆手命人都出去,在她旁边坐了,玩笑问她:“那我现在派人去和瑚儿说,你和琏儿的事不作数了……”
“那可不行!”王熙凤慌忙说。
温瑛忍不住扶着她的肩膀笑了几声。
王熙凤慢慢把茶放在炕桌上,又低了头:“伯娘取笑我。”
“行了,别扭扭捏捏的了,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性子?”
温瑛强把王熙凤掰正,让她抬头,道:“其实我也想了,你和昀儿都是好孩子,却未必合适。特别是如今有了琏儿,再一比,更不合适了。”
“这……这是怎么说?”王熙凤抿唇,“当日伯娘还说……”
“当日是当日,如今是如今。”温瑛道,“若和别人比,昀儿确实是最适合你的。知根知底,性子还好,说是温家的人,其实更像咱家孩子。你若和他成了,不似出阁,倒似招婿。”
“可有一点不好,昀儿这孩子性子好归好,却是个主意正的。论起来他和瑚儿有些像,但他对你却没有瑚儿对鸾儿那么情深。”年将四十了,和侄女儿说些情啊爱的,就算是温瑛也觉不好意思。
但总要让王熙凤想开才好,温瑛便做无事,继续道:“昀儿是个主意正的,你也是有主意的。两个有主意的人一起过日子,总要有人退让。退让的那个难免会委屈。”
“就比如我和老爷,你看着是怎么样儿?”温瑛开始拿身边人做比方,“再看瑚儿鸾儿两个,虽然都是主意大的,但因从小儿相识,彼此脾气性格儿都知道,瑚儿又愿意让着鸾丫头,往后差不多的事鸾儿应都能拿主意,便有大事,他两个也能好生商量。你和昀儿两个也能有商有量,但终究不比你和琏儿从小儿一处长大,他尽让着你,是不是?”
“琏儿性子比昀儿软和多了,特别是对你。”温瑛笑道,“你和琏儿在一处,总归日子能比和昀儿在一处轻松。昀儿那孩子其实更适合能顺着他的,让你顺着别人,一次两次你还愿意,次数多了你能忍住?”
王熙凤只低着头道:“伯娘也太小看我了。”
温瑛笑戳她额头,嗔道:“你呀!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若不是鸾儿,我还不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没忘了琏儿!你这孩子……”
她长叹一声,把王熙凤搂住:“你这孩子,又是何苦这样……”
王熙凤窝在温瑛怀里,抿着嘴笑了。
此时,王熙鸾正命人拿了定安侯府堪舆图,在园子里看院子。
王子腾由定安伯升定安侯,按制,伯爵府要扩建成侯爵府的规制。
王家风头正盛,一大早,工部便有官员来问王家是想把府邸往哪个方向扩建,是想多扩些花园还是想多扩几处院子,总之只要在规制范围内,细节都可以尽量照王家的意思来。
工部是由三殿下忠诚郡王掌管。工部如此照顾,隔着屏风接待工部来人的温瑛比官员们更客气,但在客气过后,却并没顺着工部的话说些要求,只说一切按制即可。
这便是表明态度,王家仍与忠诚亲王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意思。
工部又并非三殿下亲来,来人皆是五品郎中员外郎等中下级官员,被温瑛温声细语轻飘飘把意思驳回,也不敢怎么,只能带着这话告辞了事。
王熙鸾送走贾瑚后得知这事,叹道:“这才是第二日,就来了事儿,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事。”
温瑛道:“这也是难免的。”
她令王熙鸾近前,对她附耳道:“三殿下今日没令你贾家姑父来,这就是还没想和咱家撕开,要拉拢你爹的意思。本来升了爵位,和工部提些要求不过常事,但因工部是三殿下管着,咱们就得格外小心了。屋子怎么住不是住?住的不舒服,大不了再慢慢儿的改就是了。但若有一丝不对,那便有粉身碎骨之险。”
王熙鸾轻声问:“娘,是那一位更……”
温瑛止住她不许说:“你心里知道就好!”
处处谨慎,小心防备,这样如履薄冰的日子,只怕要等夺嫡大事尘埃落定后才能松快些了。
顺着温瑛的话,王熙鸾想到了更多。
“娘,我得封县主,虽不是皇家县主,到底上了玉碟还有册封礼。今日是因时疫才定,内宫暂不见人,所以我才没入宫谢恩。但等再过些日子,往宫中册封,诸位娘娘们若要赐下教养嬷嬷,只怕我推辞不得。”
想到身边会围着不知底里还不能得罪的人,王熙鸾颇觉头大:“而且那是宫中嬷嬷,万一我有个不敬无礼之处被拿住,或待这位嬷嬷亲了待那位嬷嬷远了,更是麻烦。”
贾元春大婚后入宫谢恩能好好儿的回来,一是因那时情势还没如今紧张。
现今太子舅父“告老还乡”,皇后身体有恙,四殿下也得封郡王,王家位愈高也越险,昨日在含元殿的那些封赏旨意中,又不少都大有深意。
圣上开始忌惮王家,王子腾接的是忠勇亲王的九门提督之位,这一年多不说把忠勇亲王得罪死也差不多了。贾史王林薛几家隐晦拒绝过太子殿下的招揽。保龄侯长子长媳因时疫而死,太子舅父逃不了责任。时疫中诸位开府在外的殿下只有五殿下得圣上接回宫中,瑶贵妃想和定安侯府结亲,让王熙凤做六皇子妃,但贾王两家不日就要走礼给贾琏王熙凤定亲了。
如此种种相加,不能说定安侯府不险。而北静郡王任着光禄寺卿这等闲职,又是世袭郡王,虽不比王子腾有势,但却比王子腾稳多了。
夺嫡到了关键时刻,谁家会花大力气争取一个没权没兵没什么威胁又安分的异姓郡王?
二是因贾元春是北静郡王世子妃,身上封诰是凭北静王府得来,按礼,她该由北静王妃教养,宫中不便多管。
但王熙鸾虽已定亲,却还未出阁,她既得封县主,便该受宫规约束。中宫皇后赐下女官教养是理所当然的事,戚贵妃瑶贵妃两位一品贵妃也有能力插手。
这事是摆在眼前的难题,连温瑛都凝眉思索。
“若消息没错,皇后娘娘身子愈见不好,怕要瞒不住了。忠诚郡王今日试探,想必是和戚贵妃通过气的。还有瑶贵妃……”
温瑛声音发冷:“若皇后娘娘真病倒了,戚贵妃和瑶贵妃分庭抗礼,你能不沾上这些的机会还大些。若皇后娘娘非要撑着,或是她们三位一力要难为你……”
“娘,其实不必过于担忧。”王熙鸾握住温瑛的手,“终究那位离不得爹,后宫娘娘们再怎么难为我也有限,不会离了格儿。况且我想好了,她们真要给人也无妨。”
温瑛仔细看王熙鸾,要在她面上找出逞强的神色。
但她并没找到。
王熙鸾笑道:“娘娘们再给我人,也是后宫后妃所赐。只要娘娘们不把尚书侍中赐我,便赐下哪位嬷嬷能越得过圣上所赐的慧先生去?”
在凤藻宫中,协助皇后掌后宫事的正四品女官为尚书,为后宫中权位最高之女官。按制,太后宫中也会设尚书一位,但若太后安享晚年,不管后宫中事,长宁宫中尚书是比不得凤藻宫中尚书的。
而侍中则是每位贵妃宫中掌一宫事的正五品女官。宫中除贵妃宫中两位侍中外,还有内文学馆并六局女官首领各二人,共十四人为正五品,余者都是正六品及以下。而以六局首领女官之位重,是不可能被赐给县主做教养嬷嬷的。
“当日荣国公向宫中求来,教导元春姐姐我们三个的李先生和褚先生,一位是尚仪局的正七品典宾,一位是内文学馆正七品女史,位都不算低。新来的嬷嬷上有慧先生压着,本就不能怎么,我还是和宫中嬷嬷们学出来的,这才几年,她们挑我的不是,不是自打脸吗?”王熙鸾开始笑了。
“谁给我人我都接着,那可是宫里的女官,腹中不知有多少东西,学到几分就受用无穷了。”王熙鸾眼神发亮,“娘,您说,我把嬷嬷们都安置在一处,再把黛玉妹妹宝钗妹妹迎春妹妹都接来,一起上学,不是热闹?”
“……你这……”温瑛不知该说什么,“你这是要把宫里女官当咱家的人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