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凡从一片火海中惊醒。
闷热感席卷全身,冷汗再一次浸湿了后背。
捞起床头的数珠,他当即坐定:“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亦如当年,那个衣衫褴褛,踉跄着逃出强盗之手的小男孩,就因为莲池大师给了一个包子,就哭着跪在莲池大师面前:“吾名谢无安,愿皈依佛,不堕地狱,皈依法,不堕饿鬼,皈依僧,不堕畜生。”
莲池大师苍老的指腹轻柔地抹去他眼底的清泪:“愿生西方净土中,九品莲华为父母;花开见佛悟无生,不退菩萨为伴侣。”
念百遍誓言,静凡心头的惧意方一点点被清除,逐渐漫起一丝暖意。
脱离红尘世俗的那一刻,仇怨便该消散,执念也该被驱逐。
黎明将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几只飞鸟翱翔鸣叫,活力斐然。
更漏沉闷,他再无睡意,敛目做起早课。
一轮早课毕,天边的鱼肚白方翻开一半,盛夏时日,知了的鸣叫声也稀稀拉拉。
以往总是周窈一早便来叨扰,也不知她每日究竟几时起。
思量再三,静凡大师攥起数珠,踏着布鞋,径自往三方院去。
昨夜似乎下过一场朦胧小雨,鹅卵石路有些湿滑。
穿过花圃,沿着千莲池的廊庑穿过罗汉堂,静凡大师瞧见一群衣着亮丽的少年,捏着三根手指粗的粗檀,簇拥在罗汉堂的后门。
定睛一看,认出都是陪着爹娘来慈悲寺修福的各家公子。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什问道,“诸位施主为何清晨聚集在此?”
众人见静凡大师,双手合什,纷纷垂头行礼。
“大师,我们在等高小姐。”一男子兴奋道。
静凡大师眉梢一跳:“为何?”
另一位衣着鲜亮的公子不好意思地挠挠鬓角:“高小姐每日清晨都会经过此处,我们特意在此等候,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周窈什么时候成了慈悲寺的移动风景了?
静凡大师眉梢微微一拧,又强行放平:“如此……甚好。”
他不经意间的垂眸,神色一愣。
公子们不只拿着香,腰上还配有各色精致的香囊。
“高小姐为人大方,乐于助人,还温柔体贴,”一公子解释道,“我们都倾心高小姐,特意为高小姐准备了礼物……但如果给慈悲寺、大师造成了困扰,大师慈悲,还请大师原谅。”
手里的菩提子发烫,他目光从香囊上挪开:“阿弥陀佛,高施主于寺中修福,并非慈悲寺中人,诸位此举并无不妥,但还望不要聚集在罗汉堂内,有扰清幽。”
“多谢大师。”
静凡觉得心揪,但因何而起,根结在何处,他一时半会不能顿悟。
他穿过罗汉堂,绕入一片假山群。
九曲回肠的小路边,响起孔群青温润的声音:“高施主容貌妍丽,待人温和,武技睥睨,群青配不上。”
静凡不由得脚步一顿。
不一会儿,又响起为惠的轻音:“阿弥陀佛,孔施主出淤泥不染,与高施主患难相会,也是一种缘。缘起缘灭,皆由天定,施主不必忧心,顺其自然便罢。”
静凡一声不吭,默默走出假山林,选择绕路。
今年夏日的下旬分外炎热,他不过走了一路,便觉额上起了一层薄汗。
用贴身手帕轻轻拭汗,确认全身清爽后,大师方迈入三方院。
从前,三方院是个藏经阁,每每走到这儿均静谧无声,骄阳灌顶。
今儿静凡方踏入一步,便被巨大的香樟树荫罩下一片清凉。小肚子捧着一碗浇了满顶花蜜的细碎冰大口大口吃着,望见静凡大师的那一刹那,差点噎住。
静凡大师朝他行了个点头礼。
咚咚咚。
屋内的人举小锤子敲个不停,小胳膊在一旁忙得大汗淋漓,一会递起子一会递方格。
静凡跨过门槛,一阵清凉扑面而来。
“静凡大师。”小胳膊慌忙起身。
她甫一让开,静凡瞳孔骤大。
周窈身着单衫,热汗覆盖下衣物与玲珑躯体紧紧贴实,白里透红的软玉若隐若现。有几缕碎发汗湿,紧贴在她的脸颊顺势而下,称得她大开的领口越发红润。
“大师?”周窈赶忙站起来恭敬行礼,“您怎么来了,还早呢,我正在研究怎么让屋里更凉快些,这天也太热了……”
她自顾自说着,落落大方:“我以前见过一种叫冰箱的东西……”
静凡大师陡然转身,面对白墙,喉结疯狂滚动:“阿弥陀佛,施主为何衣不蔽体!还不快去套件外衣。”
衣不蔽体?
周窈寻思自己也没衣/果奔啊:“大师,太热了!大师若介意就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去净莲院。”
静凡手里的数珠再转不动一颗。
走吧,显得他心有邪念,不能正视。不走吧,她又穿得如此稀薄在他面前晃悠。
他思量再三,深吸一口气,最终放弃挣扎,转头望着她:“贫僧还是在净莲院等施主罢。”
周窈听罢点点头,端来一个小碗塞入大师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