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水淋淋地踏出浴池,一头湿润的长发紧紧贴在背上,如瀑如雾。
她不喜欢一群人伺候着洗澡,感觉倍儿没隐私,便命人把长巾等均挂在手边有防水罩的架子上,她洗完了自取。
莹莹水滴自发尾滴落,划过如藕的小腿肚落在地上,洇开一个逐渐变大的墨点。
她捞起一片长巾裹住自己,撩起乌黑的云雾一般的发,冒出腾腾热气,散发出醉人的清香。
大师彼时已经穿戴整齐,他莞尔,走近,取一片长巾盖住她的头,轻柔地帮她擦干头发。
周窈下意识环住他的蜂腰,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大师轻笑,揉揉她的发顶:“哪家女子会像施主一般,靠着男子撒娇呢。”
大师真香啊。
听他这么说,周窈又把脸往里埋了埋,轻嗅他身上独特的香气:“大师今日熏的什么香。”
“不告诉施主。”他捧起她的头,在她额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施主喜欢的,贫僧就熏。”
周窈脸烫得她以为自己能煮鸡蛋了。
云华宫中香燃尽了,周窈没叫人再添,今天说好要去慈悲殿的。
大师道:“夜深了,不便前往,算了。”
这哪能啊,周窈打开云华宫二楼的窗户,朝他招手:“来。”
静凡疑惑地走过去,周窈拽下一旁的外衫,揽起他的腰就往窗外跳。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大师脸色一白。
他紧紧拥住周窈,被她抱着上蹿下跳,以极快的轻功往慈悲殿跑。
起落间,他睁开眼,看见皇城高墙一起一伏,点点灯光在廊庑中排成线,像一条条游鱼。
冬夜的风侵人,周窈甩开外衫裹住大师,衣袂在风中猎猎翻飞。
几番上下,两点一线,周窈很快到达慈悲殿的殿顶,顺着重檐翘角往下一滑,稳稳当当落地。
把正在观望的小胳膊吓个半死。
慈悲殿二楼是正常的卧房,穿过纵横的书架,殿顶长纱垂幔,风吹若霞,一三米宽大床静躺,已由小胳膊铺好了。
周窈一闷头栽倒在床上,当即就睡:“晚安。”
大师唇角上扬,徐徐而来,他先是检查了一遍床头柜的香炉,压平香灰,又轻轻关上窗户,脱下罩在身上的外衫挂在一边。
他撩开帐幔倾身一拨,把她翻了个个儿:“枕枕头。”
周窈脱鞋拱上床,枕着枕头就睡:“明天不想上早朝了……当皇帝好累……”
大师轻笑,吹灭床边的灯。
静静地香气随着乌云后逃出的朦胧月光铺洒开来。
静凡大师盘坐在她身侧,拨弄水玉数珠,用极低的声音喃喃念经。
他念经,愿她应能睡得更沉些。
不一会儿,她拽住他的袖口,轻轻拉扯:“一起睡。”
静凡心陡然一跳:“嗯。”
他放下数珠,钻进被子,侧躺在她身边。
周窈揽住他,温柔地把他拥在怀里。
她身上的皂乳香淡淡的,像一个无形的怀抱环绕着。
仰头点吻她的下巴,他蹭了蹭她的长发。
浓酽的夜,浸泡在温润体贴的梦乡里。
周窈嘴上说不想上朝,生物钟照样提早醒了。
破天荒的,今天她比大师起得早。
晨光透窗而下,静凡大师的睡颜像小孩子,眉眼如白玉,静睡时鼻翼会时不时地轻颤。
周窈亲吻他的鼻尖的小痣,轻功翻下床,为他掖好被角。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临冬日中旬,秦太保终于再也熬不住,踏上了通往正殿的汉白石阶。
她迈着哆哆嗦嗦的步子,跪拜时笏板都差点磕碎:“如陛下所见,臣身体日渐衰败,行将就木,已不得用了,臣请辞。”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太保的党人也和她一样,本就是贪图富贵却又贪生怕死的禄蠹之辈,通过进谗言升位的蝇营狗苟,如今见事态不对,一个也不敢反对。
秦太保这几日均在太医院,与党人断绝联系,心态经历风暴潮汐,早就崩成散沙。
周窈就是要给她这么一个小舞台,让她在台面上上蹿下跳与死神共舞,最后自我说服,按照周窈给出的方式自我了断。
这几日,整个朝廷可谓大换血。
燕太傅来不及带走的党人统统被秘密处决,众臣心有怨怼,但但凡抗议者,均被周窈压下来,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胁迫不成直接杀害,提出抗议的第二天就老实了或者失踪了,整个朝堂上弥漫着一股新鲜的血气。
就连太君也不垂帘听政了。
陛下这次是来真格的。
周窈雷厉风行,行事果断,但心思婉转,物尽其用。众臣都说她颇有《鬼谷子》的影子,陛下莫不是把这本奇书钻研透了?怪可怕的。
如今众臣纷纷脱离党争,人人自危,中立党派与新臣争先恐后得自证,力求博得陛下赏识,可谓良好风气。
自科举以来,朝堂上也多了不少新面孔。
秦太保放眼望去,竟有许多不认识的新臣,心又凉了大半。
原本她还以为陛下会和她谈条件,谁知周窈手一挥:“准,去吧。”
去吧?
她去哪儿啊?
秦太保心如死灰。
她当场摘下乌纱帽,归心似箭。
出宫的马车颠簸,她的心也颠簸。
这么简单,她就出宫了。
现在再回想,她干了挺多恶事的,陛下就这么放她出宫了?
她鬼灵精的脑袋瓜直转,后脊陡然生出一片凉意:陛下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