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众人见陛下这么好说话,有些心虚的,也出来说要请辞。
要走都走吧,陛下十分宽容:“诸位爱卿确实也为禾单辛苦多年了,到年纪了。”
周窈笑着结束今天的早朝,刚出正殿,嘴角当即垮下来。
她问小腿子:“薛婧都埋伏好了?”
小腿子点头。
这些人经过核实,都是秦太保的党人,今天一个个跳出来,都在周窈意料之内。
“嗯,”周窈挥挥手,“名单都没错的话,就全在路上做了吧。”
剥削百姓,作恶多端,任凭你是世家大族,也别想善终。周窈如今半步天下英雄檄文,水淹客轮,只是时间问题。
又过了约莫一个月,临近新年,自奚琴传来薛琴的第一份战报。
战况很不理想,正如许琬琰当初预料的那样,禾单的军队士气低落,文王和燕太傅手下虽不算团结,但想推翻现今王朝的心一致,异常尖锐。
林相国诏安的孝贤寨,周窈特许其中几个人不必回京复命,直奔奚琴。
算算时间,人也应该到了。
彼时晏大人已是太傅,宁大人继太保位,二人与许琬琰、薛昌荣于云华宫和周窈商议战事。
“陛下,”许琬琰再次提议,“禾单士气不足,即便孝贤寨能人前去支援,也不能服众,改变不了局势,反而会给敌方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机会。”
最近周窈也很想了很多。
说到底这是周家自己弄出的一团乱,禾单百姓不过是受累罢了,她占了身子,有义务站出来摆平。
文王与燕太傅,可能还要她亲手处理。
如今后宫还算和谐,经过筛选,放出一批明确由燕太傅送进来的男人,其余还剩一千多人,要么无家可归,要么氏族衰落不愿出宫。
夏宫君每日带着众人去慈悲殿抄经念经,看似和谐,后宫一片对静凡大师的赞美声,都说他是人间活佛。
太君闭门不出,周窈也懒得去见他。
但平静的水面,一向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她怕她一走,祸端四起。
周窈捻起桌案旁的莲子数珠。
“若朕暂时离开临渊,四位大人可有信心保临渊与后宫安宁。”
宁大人率先起立:“臣等忠于陛下,此心昭昭日月可鉴,臣等明白陛下的顾虑,一定竭尽所能。”
晏大人和许琬琰也郑重下跪。
“小胳膊小肚子小腿子,届时均留在慈悲殿。”
周窈长叹一口气,看来这个年,没法和大师一起过了。
战事紧急,周窈不得不决定下周便整装出发,但已临近春节了。
静凡大师于云华宫帮周窈批奏折,问道:“施主准备带什么前去?”
周窈想了想,攥起那串莲子数珠:“没什么要带的,把大师的心意带在身边足矣。”
静凡大师温温一笑,攥着水玉不自觉推了两圈。
周窈静静望着他,大师就像一株栀子花,清华温润,但如今花蕾却垂着,隐隐透出哀伤来。
她细细分析过,若把大师送出宫,没有禁卫军恐怕更不安全,放在宫里,四位臣子每日还能来请安,在可控范围内。
带到战场上更不实际,届时刀剑无眼,保护大师只会更难,且文王与燕太傅阴狠毒辣,不能给她们抓住软肋的机会,必须正面迎敌,用最直接的方式战胜她们。
周窈走过去,一把抱住他:“后宫与战场同样危险,我留了一枚金令予你,关键时刻能调动所有的皇城禁卫,定能保你平安,你要小心。”
轻抚她的背,静凡靠在她的颈脖:“嗯,贫僧在慈悲殿等施主回来。”
大军是在第六天出发的,太君、夏宫君等人一个也没露面,周窈便知她们破罐破摔了。朝中人蠢蠢欲动她也不是没察觉,把这烂摊子交给一众能人,她还是放心的。
薛婧与周窈同行。
周窈两辈子头一次戎马征程。
一年前她还是个大学生,现在就要带兵奔赴战场。
人生还真是跌宕。
几万精兵身着厚重的铠甲密密麻麻像建模复制粘贴出来似的,每踏一步,天地为之一震,一层雪也积不起来。
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周窈一身银色铠甲骑马当先。
她以内力朗声:
“禾单沉睡太久了,无人诤谏,朝廷上下一心玩乐,民生多艰。面对内乱,诸位英雄英勇上阵不仅仅是一时义气,也不仅是无用功,而是为了百姓,为了身边人的日后。
燕太傅及其党人平日的恶行相信诸位也都清明,如果这次战败,败的是百姓的尊严,留给后世的只有无尽的□□践踏,就只有永远的‘耻’!耻字当头,禾单永远也不能兴!此战不是当下的存亡,是以后的兴衰。
禾单是此时人的禾单,是下一代的禾单!”
众士兵举枪,朝天呐喊。
当日乌云漫天,天上飘起柳絮一般的冬雪。
周窈带着梭帽,抬头便能望见城投的静凡大师,身后跟着三个小嬷嬷朝她注目。
大师的海青,比雪还白。
他身形颀长,站在城头上眺望的样子,如同一株含苞待放的雪莲。
周窈看不清大师的表情,但她分明能看到大师手里的紫水玉转了一圈又一圈。
风太大,鹅毛雪迷了人眼。
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的,周窈想。
对方人数也不多,只要禾单的士气上来,不出一个季度,定能结束这场战争。
如今周窈在百姓中的口碑也渐渐好起来,所行定畅通无阻。
万人围观目送,周窈凝视片刻,调马离开。
乌泱泱的军队一排一排前行,声势浩大,雪落无痕。
不一会儿,她又转过头。
大师好像还站在城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