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凡大师睁开眸子,定定望向他,唇角微微勾起:“那还要看夏宫君的流言传得有多快。”
夏粟一凛,表情当即凝滞下来。
他陡然意识到什么,转身摇着门框大喊:
“来人,来人!本宫要见太君!这个妖僧得尽快处决,尽快!”
夏宫君在牢内不得安生,一有士兵来送饭,他就吵着闹着要见太君,说静凡大师朝他加施巫术云云,越说越离谱。
“这夏宫君不是病重么?怎么瞧着生龙活虎的?”
士兵们你们眼观鼻鼻观心,不言而喻。
这日,天朗气清的春,一抹新绿悄悄沿着地牢的小天窗缒下。
静凡大师算一算,今天应是许琬琰等人能拖的最后时日了。正如夏粟所言,太君拿到先皇令定会第一时间将他处死。
在他们看来,他是所有变数,他的出现让周窈不受控制,只要他一死,周窈便任由他们拿捏。
“谢无安,放弃吧,你太天真了。周窈不会来的,边关吃紧,没有任何胜利的战报,她怎么可能为了你一个和尚回来。”夏粟靠在墙头,朝静凡大师轻笑,“我死不了,太君会救我,但我能看着你死。”
静凡大师不予理会,手里紧紧攥着水玉数珠。
夏粟的目光往下,坠在那串数珠上:“那是周窈送你的?就这一串珠子,你宝贝到现在?真好骗。”
他兀自说着,也不知是说给静凡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临海水玉珍贵无比,对周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琉璃宫的碗筷都是水玉做的,当初,周窈每年都会一箱一箱送珠宝来,我均不稀罕。”
“你知道琉璃宫为何叫琉璃宫么?因为整个宫殿的瓦都是琉璃做的,在阳光下会泛出七彩霞光。哦,说到琉璃宫,与你也有渊源。据说这宫殿是当年谢皇为了讨美人一笑建造的,那个美人,不就是你的生父么,呵。”
啪嗒啪嗒,牢房外的脚步声打断了夏粟的自言自语。
小胳膊一脸惊慌跑进来:“大师,太君用先皇令逼迫宁大人晏大人,许大人和薛大人快扛不住了,你快走!”
夏粟闻言,陡然站起来:“你放肆!来人啊,有人要逃狱!”
小胳膊恨得牙咯吱咯吱响。
她从前怎么没觉得夏宫君这么讨人厌呢,人年轻的时候果然都会站错队。
下一秒,牢房的大门被踹开,一队陌生的人马鱼贯而入。
夏粟看清为首的领军人,笑得更猖狂了:“谢无安,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看样子,是夏家人助太君一臂之力,朝堂上,一定有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那些埋在土里的春笋,也应该冒出尖来了。
思罢,静凡睫毛轻颤:“贫僧未有一微尘如芥子许,非菩萨舍身命处,今日,便舍了。”
夏大人讽刺道:“大师看得通透,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小胳膊气得胸疼,她大呵一声,抓住夏大人的衣领就是一顿猛揍,吓得周围士兵纷纷上前阻挠,在陡然乱成一锅粥后,小胳膊被强行拽离。
一士兵一脚踹向她的膝盖,让她重重跪在地上磕头。
静凡大师缓缓起身。
反观狼狈的夏粟,他在牢里待了多日,海青衣袂虽有灰尘泥泞,但整体整洁无痕。
阳光从小天窗照下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夏大人轻嗤一声:“大师请。”
夏粟扒着木栏咬牙切齿:“娘!我也要去城门!”
夏大人依言给了看守牢房的士兵一个颜色,士兵瑟瑟发抖,只能暂时放了夏粟。
在地牢里待久了,陡然出牢,大师清冽的眸子一下子蓄起水来。他适应了一番,方见蓝天白云,阳光和煦,真是春光明媚的好日子。
连天的白云朵朵如絮,绵延数千里。皇宫苍劲的楼宇巍峨,透出不言自威的尊贵,在清透的阳光下显得分外嶙峋。
静凡大师挺拔得松竹一样。
莲子白的海青在春色中扫过一片绿意,拂歪了地上才冒出头来的太阳花。
他垂眸,定定望着一丛丛太阳花。
也就是那一眼,心里的暗涌像潮水一般顷刻漫上来。
他与周窈,将近一个季度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