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页

可还是晚了。

几个蒙面大汉跳出来直奔伽罗的车架而去,随行的姜护卫终是寡不敌众,被制服了。

伽罗被携至船上,背对着她站着一人,身长八尺有三,一身暗紫色绣祥云纹短衣,足蹬一双马靴,缓缓转过身来。

“皇后娘娘别来无恙啊?”他冷冷的声音里压制着一定程度的愤怒,令人不寒而栗。

“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玩这些小花招?你的大军还在沅州等着你发号施令,你却偷偷潜入后方,就算你挟持了我,这几百人的队伍,又能把丰州怎么样呢?陈粟,你别幼稚了。”伽罗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他,而现在,她只觉得他是一个可怜虫。

陈粟努力保持着冷静,他一路上都在告诫自己,不许再伤了她,就算她言语再刻薄,对他恨之入骨,也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这一场仗,是我多年前欠下的,那年你走了,剩下我暗自神伤,萧让不肯出兵,而我丢了淮泗,丢了你!玉楼,人生还有多少个八年?我还能在这样的思念中熬过几年呢?”陈粟出乎意料地开始抒情。

伽罗趁他不备的功夫,挣脱捉住她的人,从袖笼中转出一柄短刀,直逼陈粟而来。

陈粟仍背着手,侧身闪过:“不曾想你的技艺又精进了。”说罢轻而易举卸了她的刀,从后面抱住她:“我今天来,不是想和你打架,也不是要将你掳走,我只是想对你说说这些年积攒在心里的话。”

伽罗用力挣脱,无奈陈粟臂长力大,竟将她箍得纹丝不动。

陈粟抱住她深深凝住了片刻,道:“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今日见过你,说过这些话,从此便丢开手、狭路相逢亦无须多言。”

伽罗冷若冰霜的脸写满了不屑:“我早已与你无话可说。”

“你不再用桂花发油,不再簪白玉簪子。你早忘了我了吗?”陈粟沉浸在她的发丝中,“忆起你在建康宫中最后那段日子,在我逼走你之前,咱们也曾经两情缱绻,也曾夜半低语,也曾同登凤凰台,月下倾心。如今你定然厌恶透那些日子了吧?”

伽罗没有一丝动摇:“是的,我厌恶透了,我恨不能将那些日子忘得一干二净。那是我一生中最屈辱的时候。”

陈粟毫不在意她的话,他扳过她的身子,面对着对她说:“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玉楼,你曾经有没有一丝一毫地爱过我?”

“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一瞬间也没有过?你心里哪怕一刻迟疑都没有?”陈粟面对她的回答不死心。

“没有,不曾有过疑惑,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坚定不移地恨你。”伽罗毫不犹豫地回道。

“假如,我不曾伤害过你,不曾伤害过宗儿,不曾谋算过哥哥,那你有没有可能……”陈粟的话还没有说完。

伽罗道:“可惜没有假如。陈粟,就算重新来过,你还会这样选择。”

“如果重新来过,我会安安分分做个江陵王,那年秋天银杏叶黄时分,我敬重的哥哥不得已将嫂嫂假意嫁往陵王府,粟敬而远之,不敢怠慢。时年冬,哥哥将嫂嫂接回宫,来年诞下麟儿,粟一生勤谨,以哥嫂为尊,王室如沐春风,皆得善终。”

伽罗早已泪湿芙蓉面,常常梦回建康,梦里正是这样一副天伦之图。如果结局能改写,她和陈昌是否已经儿女成群,宗儿已是及肩高大,他也该教会孩儿骑射礼乐,再大些也该谈婚论嫁了。陈昌定然是个好父亲,他心怀慈悲,德仁天下,有尧舜之资。

一滴热泪滴落在陈粟手上,他不禁拥她入怀:“是我毁了你一生,你咒我亡国也好,不得好死也罢,我都如你所愿。只求你不再恨我。”伽罗强忍住不哭出声,她没有资格因为几句话就替陈昌原谅他。

冲冠一怒为红颜(5)

陈粟将伽罗紧紧拥住,不让她有丝毫动弹的余地,问:“眼泪这么滚烫。你为谁而哭?自从你走后,我再也没碰过后宫里的妃嫔。你曾经醉里说过‘除却巫山不是云’,我不是你巫山上的云,可你却是巫山上的茫茫烟雨,笼罩我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平坚是你那朵云吗?那个黄口小儿懂你的好吗?玉楼,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来,我什么都不要,让宗儿继承皇位,咱们做一对神仙眷侣,我会用一辈子来疼你,用余生的每一天向哥哥忏悔,想他泉下有知,必然会原谅我!”

“你还有脸得到原谅?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谁都没有资格替那些死去的人原谅你。”伽罗越是挣扎,他就抱她越紧。

“就算天下人都不原谅我,我只要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纵然我有许多错处,可是我对你的一颗心日月可鉴,玉楼,只要你在我身边,就算与天下人为敌,我都不在乎。”陈粟一时情动莫名,她久违的温暖和柔软袭上心头,低头吻住她,窒息的感觉令他心跳加速。

可还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