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顿南埋头思忖:“倘若封璘仍有余力反吞翻市,咱们可真就步入绝地了。”

高无咎却道:“绝无可能。”他膝上架着算盘,从宽袖下拿出严谟刚送来的邸报,“而今闽商在应天府各处的钱庄都被秘密查封,只是消息尚未泄露出去,封璘到此时还不知道,锦衣卫用来清货的那笔现银,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

随着指尖算盘珠被拨上一档,城下踌躇的马车终于啷当起步,碾过地上水洼,辘辘驶入清晨的薄雾冥冥之中。

鏖战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被逼到绝地的猗顿南困兽犹斗,他不得已下了天大的决心和赌本,午后又增派十驾马车与二十执事,车载马驮,终是将北市全部粮货源源不断地运进城中商坊。

当夜庆功对饮,猗顿南破天荒地在高无咎面前醉狠了。

“经此一口鲸吞,江宁粮货尽囤于我,流民灾后越冬,只能指望七大商。”

血丝盈眶,唯唯诺诺的皮囊被一把揭去,猗顿南在大捷后罕见地流露出江南商魁的精明老辣,“即日起每日限货、每日提价一成,今冬明春涨到平价的十余二十倍,我不叫停,官府这两年内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兔子急了也咬人。”高无咎唇覆在杯沿,目光从眼睑下打量,不无沉默地想。

“江南商社能有今日风光,都仰仗高家多年荫庇。来,我敬您!”

猗顿南有些忘形,大着舌头喊阁老,忽然枕泪道:“趁着高兴,我想跟您讨个赏。我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只有发妻留下的女儿是我心头肉。她嫁给你儿子七年,天天都在守活寡,她才二十二岁,不该遭受这种罪。看在我替你料理了兖王的份上,求、求你,放我女儿一条出路,好不好,啊,好不好?”

盛传高家长子不能人伦,成婚多年无所出,几乎绝了高氏一族的后。高无咎一向忌讳这些流言,对外只推说是猗顿家的女儿身子骨不争气,今夜被喝醉的猗顿南捉住痛脚猛踩,心头龃龉顿生。

饶是这样,他仍旧维持着面上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