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允的手臂撑在桌面上,恰好能把伏案的人拢在影子下面,周檀似乎还没完全醒过来,眼里茫茫一层雾,灯光镀出个人影的边缘,他在漫长的沉默里突然醒过来,说道:“好。”
马蹄声和拖车的声响渐渐响起来,接着是人声和振翅的鸟声,车马行装已经装了大半,周檀夹着随身的小箱拱进厚厚的帷帘,坐定了,从胳臂下再度滑出翻了大半的书册来。
这南郡样式的雕车外,新裹了一层厚重的铁衣,铁甲似的,量身定制。
几架长相奇特的车架跟在后面,一群瀚海马顶着马鞍和包袱,踢踢踏踏自己列了一队。
赫连允不再骑马,他翻身挑开帷帐,在周檀对面坐下来。
——
钵头摩华重现江湖,在这一方庭院里掀起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波澜,他们的教徒一贯擅长藏匿,不到山穷水尽,绝无真面目示人的时候。
海银莲生在沄州长在沄州,一艘船将她兜个圈,送来京城的雪融春苑。
这歌楼已被确认为钵头摩华的落脚据点,里面的人,却是半个都不剩了,抓也抓不住个见证人。
于锦岩还坐着一沓子案牍,眼下两道招眼的青黑,那艘商船几乎是一道鬼影,从沄州的关口消失不见,再度出现,却是在海上。
它来京的路线无从绘制,更无从得知,海银莲在自尽之前,见过什么人,听过什么话,又究竟,是不是心甘情愿地自尽于街上。
仅剩的知情人口中,那是个和顺的,同耀眼容貌截然相反的安静姑娘。像是,没什么可以盘查的线索了。
“既然什么都,无从得知……”于锦岩突然开口:“不如给燕云楼去个口信。”
“不必……”陆承言道:“暂且不必,让她入土吧,至于案卷,也给大理寺收尾吧。”
不管是对皇帝而言,还是等待收尾的大理寺来说,这个案子,已经没什么需要挖掘的内容,不管海银莲背后牵扯着多少人多少事,能断言她是自尽,已经足够盖棺定论了。
盖棺定论,生前事身后事,一把土遮掩了。钵头摩华也没被大理寺当个正事儿来看,毕竟当年的剿杀调用了半壁精锐,东舟的据点里连个蚂蚁都没逃出来,没道理留下一丝复燃的死灰。
“该找个由头见一见宋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