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帝阙韶华 薄荷酒 4589 字 4个月前

看到一碗药喝尽,他对谷雨说道:“让杨总管在外面守好,别放人进来,我运功给皇兄驱除风寒,或许能好得快些。”他说着,将手掌贴在静王背后的大椎穴上,缓缓输入真气。他计算好了,运功行气需要大半个时辰,到时外面的骑赛也差不多结束,自己正好赶回去。

洛湮华在沉沉的昏睡中,觉得体内有温热的气流涌动,原本像在火炉中煎熬般的痛苦随之缓和,渐渐的多了安宁和舒适,仿佛浸在清凉的水中。

他清醒过来时,傍晚的余晖斜斜地映入帐中,身边的谷雨正小心地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擦拭脸和手。静王动了动,感到自己像是刚出了一身汗,但昨天以来胸口的烦恶感觉已经消退,头脑也清明许多。

“主上醒了,”谷雨惊喜地叫道,“您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病倒,杨总管和小的都要急死了。”他已经担惊受怕一天一夜,声音不由哽咽,“主上觉得好些么?”

“我还好,”静王慢慢坐起身,他整个人仍然虚软,但不适感退去,竟觉得有些饿了。

杨越见他退烧醒转,也是大喜,连声让谷雨去寻些清粥点心,自己去撤换汗湿的棉被。静王看着两人忙进忙出,心中有些迷惑。这两天,他似乎总是听到耳畔有洛凭渊的声音,又像是秦肃,但是秦肃不可能在雾岚围场。还有方才那种温暖的内息流动,中正平和,如果不是自己病得生出了幻觉,只会是洛凭渊修习的正宗玄门内功。秦肃和杨越的功力都不属这一路。

他端着粥出了一会儿神,模模糊糊记起些片段,问道:“凭渊下午可是来过?”

“是,”谷雨应道,他对救醒了主上的五皇子印象大为改观,觉得不同于宫里朝中那些坏人,“宁王殿下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走不久,他一直陪着,向御医询问主上的病情,还为您调息了好久。主上能退烧就好,谷雨真的吓坏了。”

“又不是头一次。”静王微笑道,摸了摸小侍从的头,“没事了。”

想到洛凭渊好几次在自己帐中停留,他略感忧虑,心中还有一丝困惑,他总觉得在迷迷糊糊中说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而且凭渊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关心,不是一直都在记恨他么?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再朝这个方向想下去。长久以来,每当偶然发生一点好事,接踵而至的就是令人窒息的祸事,所以渐渐地他已经学会不再徒然憧憬,宁可什么都不要。

第二十七章 试问楚江

雾岚围猎进行到第二天,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在女孩子们的赛马中,诚毅侯之女姚芊儿骑的马突然发疯,将她甩下马背,幸而被宁王的一名随身护卫救下,只受到惊吓,并无外伤。

然而在数千双眼睛注视下被一名陌生男子抱住,即使双方都是万不得已,于侯府小姐的名声也是大大有损。多数人都觉得姚芊儿实在太倒霉了,只怪马不好,此事难以收场,唯有等人们自然淡忘。而有些心思眼力的,却看出不对劲,惊马的地点不偏不倚,距离宁王殿下那么近。如果五皇子当时不是正好离开,而是亲自去救,又会演变成何种局面?沿着这个方向想,就很值得玩味了。

少数几个知情人当然什么都明白。宜妃表面上叹息抚慰了几句脸色发灰的诚毅侯,私下里却冷笑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枉费了一番苦心筹谋,原来这等没福。”

安王悻悻道:“母妃,我早就说过了,连白若菡那等世间绝色,五皇弟也没上心,一个姚芊儿他怎么会看在眼里。你非要折腾,如今还得收场。你们这些宫廷内眷的事,我可帮不了了。”

宜妃比韩贵妃小了两三岁,只能算风韵犹存,眉目间还依稀留存几分当年的冷艳。

她瞟了一眼面前的儿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事已经结束了,姚芊儿若还要脸,就会将它烂在心里,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你自去忙你的,什么都不用管。”

安王走后,杏芬对主子道:“依奴婢看,这姚芊儿是消受不了娘娘的看顾,不值得为她伤神。”说着撇了撇嘴,“五殿下当时就走了,连头都没回,奴婢看她是不顶用了。”

宜妃皱眉道:“罢了,先不要理会姚芊儿,待回去了,我再同贵妃娘娘说说,多少安抚一下诚毅侯,免得气急败坏生出什么事端。我也不过是依计行事,可管不了许多。”

她近年来君恩稀薄,幸而早早投靠了韩贵妃,又有安王这个儿子里外照拂着,在宫中日子还算好过,不过韩贵妃要她做的事,也不好推辞。她对姚芊儿将来如何并不关心,只是想到事情没办成又平添了麻烦,也是一阵心烦。

她让杏芬退下去,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姚芊儿就算不说,诚毅侯日后也会品出些味道,心中有怨,先就会冲着自己来。就像上次的紫云佛经,容妃和洛雪凝首先恼恨的就是她的着意挑拨。韩贵妃要贤良淑德,太子要彰显名声气度,她与洛君平就得在宫里宫外出头当恶人,天宜帝见了不喜,等到招来人家的怨恨报复,又得靠着韩贵妃母子护着,于是更须托庇于他们。如此循环反复,损害的都是自身。若是韩贵妃或太子有朝一日不再需要他们,翻脸不认人,岂不是要落得个一无是处,墙倒众人推?

想到此处,口中清香的茶水也变得说不出地苦涩。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见识过多少次韩贵妃的手段,绝不想惹得她对付自己,儿子安王在太子那里,也已经泥足深陷。

围猎第三日是最后一天,没有特定活动,各家亲眷可游山玩水,亦可自行狩猎。休整一日后,第四天清晨便要拔营启行,回转洛城。

天宜帝每年都到雾岚围场,早已没有游玩的兴致,辅政薛松年遣人从洛城送来一些要紧奏折,天宜帝便在皇帐中处理政事。

盛如弘已被下了大理寺牢狱,御史中丞一倒,御史台顿时哑了火,大都停参观望,寥寥两三本针对颜思存等人的弹章送到面前,天宜帝都留中了。他连日来权衡考虑调兵之事,至此已做出决定,匆匆召见过几位随行臣子,便下了谕旨:京畿军调兵一万,由奉昌将军陈明夏统领;登周营军两万,由登周总兵曹继先率领;绥宁军一万,由绥宁参将吕兆衡统领,往援韶安,悉领云王洛临翩帅令调遣。各部接旨即启行,务须于八月初之前抵达韶安。另调锦州军五千增驻函关,协防策应,授梁臣栋函关参将,统领此部,归属函关总兵节制。

旨意传下,尚在雾岚围场的陈铭夏和兵部尚书周秉当日便赶回洛城,兵部赶着行文各军,发下关防,陈铭夏要与协办调军的京兆尹和兵马司商议。

安王得知旨意,气得在帐中走来走去,却不敢摔东西。大舅哥梁臣栋终于有兵可带,但人数只五千,又上不了战场,很难得到战功提升,加之锦州军疏于操练,未必服管,梁臣栋为此还得离开京城,到边关蹲着。天宜帝这道圣旨只是表示已经权衡了太子一方的意见,可说形式意义大于实际意义。除此之外,各路军马将领没有一处符合他们的利益。

太子的反应则冷静得多,盛如弘在关键时刻出事,朝廷上的交锋只能是输了,但若说云王能赢下这一局,那还早得很。天宜帝的决定只是令他更加下定决心要动用昆仑府不久前送到手中的筹码,他需要云王在这场出征以来最大的会战中落败,朝廷日后再不会放心将重兵交给四皇子统领。

他对安王道:“领兵五千也好,让梁臣栋尽早赴任,到了函关操练兵马,好好关注前方战事。万一天有不测风云,能派得上用场也未可知。”

昆仑府的线报和心中打算都是绝密,他不能透露给安王,最多也就说到此处,接着道:“三弟,你也得收起心浮气躁的性子,别总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不要说你,连我也不可能一次吃下多少军权。梁臣栋不上战场,虽说赚不到战功,却也不用出生入死,至少安全。四皇弟要和北辽死拼,就让他拼去,且看到头来能得个什么好结局。”

安王唯有诺诺点头,但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他想起另一个皇弟,说道:“二皇兄可听说了,昨日诚毅侯府的姚芊儿坠马时,五弟正在附近不远,没有上前救人,却转身去了那边。”他指了指静王营帐的方向,“足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走,还盘问了御医许多话。”

两人几日来都在留意洛凭渊对待静王的态度。六月十五晚上,这个五弟去找静王算账,后半夜才离开,第二天静王就病得要请御医;而宁王又放下督场赶去,显得十分关注;但此后将近一天却没有再去,似乎重又转为冷淡。综合在一起,说不准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