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轻手轻脚地上了茶水,然后轻轻合上包厢门,将空间留给客人。
血缘上的母女俩面对面坐着,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包厢内的氛围静得可怕。
钟纭这几日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睡醒时眼前是病弱娇怜的小女儿跟她撒娇的样子,是她们母女俩说悄悄话的样子,是那个孩子生病时脆弱需要照顾的样子。
而一睡着,梦中反复播放的就是她尖锐怒骂的声音,刻薄狠毒的谋算,虚伪不堪的求饶。
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无论睡着还是醒来,她想的都是虞芊堇。
直到这一刻,钟纭看着对面坐着的少女,少女的形象忽然在心中明晰起来,钟纭满是虞芊堇的脑子终于挤进了她的影子。
“……瑟瑟。”
钟纭嗓音干哑。
她看着宁瑟瑟,不由觉得奇怪,之前怎么没发现,瑟瑟和她母亲长得这么像呢?
她五官明媚,眼睛黑亮,虽然自小在乡下长大,但气质很好很得体,确实不像宋芳裕能生出来的。
“您有什么事吗?”
女孩看她脸色苍白,放轻了声音问。
“……”
钟纭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一直一团乱麻的大脑现在才冷却下来,惊觉丈夫的话是对的,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见宁瑟瑟。
她好像还没整理好该怎么面对宁瑟瑟。
看着对面的女孩,只觉得陌生。
钟纭以前虽然经常关心宁瑟瑟,不过也就是过问一句的程度,对这个孩子并不了解,毕竟宋芳裕是她母亲,她想,有亲妈照顾也用不着她多关心。
但现在再想的话……不知道宋芳裕到底对瑟瑟怎么样。
她卡壳半天,才随意扯了个开头:“你上次溺水,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完全好了。”
女孩客气地回复关心。
钟纭忽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种感觉。
瑟瑟对她这个态度也正常,她什么都不知道,小堇推她下水后,他们还让她不要报警。
只要知道她们是亲生母女就好了。
于是钟纭迟疑片刻,从包里抽出了一份亲子鉴定。
“瑟瑟,你看看这个。”
然而宁瑟瑟没有接过去。
“这是亲子鉴定吗?”
“……”
钟纭瞳孔忽然一缩,愕然看着她:“……对,你怎么知道?”
宁瑟瑟垂了垂眸,没解释,只是问:“您想怎么办呢?”
“我……”
钟纭不知道宁瑟瑟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事儿,但总之,她的反应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没有震惊失措委屈不甘,也没有喊着妈妈扑向自己。
钟纭努力定神,思虑片刻,先表示亲近:“妈妈当然是想认你回来,这件事……我们也从未想到,这么多年,你失去了本应该拥有的东西,我们都很想补偿你。”
“嗯。”
钟纭再次去觑她的表情,然而却看到她根本没什么表情。
她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忽然有点难以开口。
那天宁瑟瑟被众人救上岸的模样,蓦然闯入她脑海。
单薄瘦弱的女孩浑身湿透,软绵绵的毫无生气,一张小脸发紫,形容狼狈。
那是真的去了半条命。
当时她作为一个不太亲近的长辈,仍然生气又愤怒,心疼又担忧。然而现在,她作为这个女孩的母亲,却要刻意去忽视那一幕,忽视她受到的伤害。
钟纭强行赶走脑海内的景象,转而想起了虞芊堇。
那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她的每一个成长阶段,她都有参与。
她看着那孩子牙牙学语,跌跌撞撞学走路,上幼儿园开始学拼音,开始学写自己的名字,然后长成了优秀的少女。
钟纭割舍不下,哪怕她强行掩埋的理智在疯狂提醒她那个女孩做过什么,疯狂提醒她那个女孩的母亲做过什么,她还是觉得这些可以解决,可以协调,可以融洽。
她看向对面的女孩:“妈妈想尽快接你回家,你这些天自己住校,肯定过得很辛苦,你想不想要一个和芊堇一样的大房间?妈妈已经在找人给你设计,等你回来,可以根据你自己的喜好……”
“夫人。”
对面的女孩忽然打断了她,她好像早有预料,问:“为什么是和那个房间一样,而不是直接重装那个房间呢?”
“……”
钟纭脸色发白,还是要面临这个问题,她嗫嚅道:“那……那个还是小堇的房间。”
“瑟瑟!”
她忽然恳求地看向宁瑟瑟,希望得到她的理解:“你要回来,可不可以……先以养女的身份呢?你们的生日暂时还不能调换,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的,你们都是我的女儿,只是目前这件事还不能捅出去……”
“我们都是你的女儿?”
宁瑟瑟笑着:“夫人,你只生过一个女儿。”
钟纭吸了口气。
她知道,这是瑟瑟在逼她做出选择,瑟瑟看样子是不愿和小堇共存在一个家。
她艰难道:“瑟瑟,阿姨知道……不,妈妈知道你们惯有摩擦,彼此都为难过对方,但这一次小堇确实做的太过了,她也将要受到法律审判,她会付出应有的代价,你不可以……原谅这一次吗?”
“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