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扇通向外界的城门准时封闭。
渔阳县不大,赵素衣站在城楼上,似乎一眼就能将它望到头。各大街道上已无行人踪迹,道旁的美人蕉在寂寞地开。整个渔阳好像凝固成一副意境荒凉的古画。
至此,千万人的性命便和这座城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赵素衣远眺空荡荡的城,他想,或许一个月之后,封闭的四道城门就会打开了。到时候,这些被要求居家的人就会从房屋里走出来。街坊四邻可以相互问候;少年少女凑成一堆,商量去哪里玩;老人家可以重新坐在树荫下乘凉小憩,做一个惬意的美梦。
到时候,离开家乡的人们也会回来。
未来纯净明朗,命运美好欢畅。
也算是团圆的结局。
在距离东门不远的卢郎中医馆里,冯筠正在和一名少女唠嗑。她在此时听到了悠长的钟声,问道:“冯老师,是封城了吗?”
“冯老师”这个称呼是冯筠自己的私心,想再听听少年人这样叫自己。他认识的少年人也没几个,最熟悉的还是赵素衣。
冯筠也曾动过让赵素衣喊自己“冯老师”的念头,但是吧。自己叫他“阿宝”,他喊自己“冯老师”,怎么想怎么别扭。
冯筠看看少女,肯定回答:“对,我们封城了。不过别担心,用不了两三个月,城门就会打开。”
少女怀疑道:“......真的吗?”
“真的。”冯筠安慰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人?所以你一定得好好吃药,等城门开了,我请你去长安玩。”
“好!”少女一口应下,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只药瓶给冯筠看,低声道,“这是前几日我阿娘从黑市上买来的药,说可以根治瘟疫。她前天来探望我时,隔门塞进来的。
“阿娘用了很多的钱,才买了这么一小瓶。我觉得她上当,问过一些郎中。他们说这药里面有大量麻黄,和其它十几种辨不出来的草药气味。我阿娘她一定是上当,我想如果冯老师哪天有空,可以告诉她事情真相和安慰安慰她吗?”
麻黄。
冯筠对这两个字眼可谓是高度敏感,正愁找不着赵平安的下落,好家伙竟上赶着过来!他留意到少女提到的黑市,悄声问:“这个黑市它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
少女瞧瞧周围,趁人不注意,小声说:“每个月初三、十五、二十七这几天晚间开市。在城东的燕雀街,需要躲过宵禁。”
冯筠记下少女说的信息:“等今明两天,我抽空去看看你阿娘,她现在住在哪里?”
少女将他阿娘的住址告诉冯筠:“多谢冯老师了。”
冯筠这次目的不纯,听到这话怪不好意思的。他挠挠头:“快别谢我了,等我明天再来瞧你。”
她微微地笑:“冯老师,明天见!”
冯老师将城中半数病号都混熟了,话疗的速度快了不少。他今日收工早,太阳未落山就回到住处。
穗儿听到有人进门,边跑边问:“赵哥哥,官差又送了米和半颗白菜,我们今晚煮粥吃炒白菜吗?”
“不是赵哥哥,是冯哥哥。”冯筠道,“你赵哥哥还没回来,今儿吃冯哥哥做的饭。不是我吹,我做饭老好吃了。”
说着,他走到小厨房里,拿了个盆淘米。
冯筠在从前经常自己下厨,自从穿越过来,不是吃东宫的饭,就是吃魏国公府的饭。等到了渔阳,更不得了,天天吃太子做的饭。
难得今日回来早,他准备向赵素衣和穗儿露一手。兴致勃勃地煮了粥;兴致勃勃地炒好白菜;兴致勃勃地搬了板凳,坐在院门外等赵素衣。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按照平常时候,赵素衣都会尽量赶在天黑前回来。这第一天封城,肯定会冒出不少问题。回去晚些,可以理解。但冯筠想着赵素衣怕黑,依照他的脾气,就算杜县令说派人送他,他也一定不肯,就得逞强自己走回来。
而且,赵素衣在走回来的路上,嘴巴一定会气势汹汹地骂天骂地,而身子缩缩着害怕。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被吓个半死。
冯筠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决定去接他回来。
穗儿正在练字,她见冯筠要出门,问:“冯哥哥,你是要去接赵哥哥吗?”
“是。”
这一阵渔阳晚间都会下雨,保险起见,冯筠拿了一把伞。
穗儿又道:“冯哥哥,不多拿一把伞吗?”
“不用,万一下雨了,我跟你赵哥哥打一把就够。”冯筠仔细叮嘱穗儿,“我出去之后把门锁好,有陌生人来敲门一定不能开。”
穗儿笑道:“知道啦,你们要早点回来。”
冯筠拿好伞和灯笼,往县衙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