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虽然遭遇大旱,但随着入秋,还是下过几场雨的。雨水虽然不丰沛,但在贯穿陈州的太平河支流中游个泳,逃个命,还是绰绰有余的。更别提那些老夫子们都说了,老百姓大多沿河而居,就连动物都是要喝水的。
在外,有水就有活路。
想着自己有勇有谋获得自由的壮举,庞昱垂首看看自己拧衣服拧出红痕的手,心疼的自己吹了两下。然后缓缓盘腿而坐,慢慢捧起脚。
现在唯有一双脚,还能看出庞昱安乐侯的富贵了,白皙细嫩的,堪称玉足。可偏偏也有些划痕,甚至因为暴走了不少路,脚底都冒出水泡泡了。
一个一个的泡泡,疼得要命。
歪着头吹拂了好几遍,庞昱自欺欺人逼自己回想生病了常用的话“吹吹,就不疼了。”的话语。
吹拂了好几遍,庞昱看着突兀的水泡,也不知该怎么治疗。于是就换个脚丫子,继续捧着脚丫吹水泡,想要借着呼呼的姿势,让自己压住饿。
默念了好几遍,庞昱在听得自己咕咕唱响的五脏庙,最终忍不住委屈的破口大骂:““都落草为寇了还穷。我都不吃肉,就一碗甜粥,最简单的甜粥就行了。”本来他都下决定要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了。可谁知道田磊那帮土匪,都落草为寇了,还不吃香喝辣的,甚至还穷的粥里掺杂着黄黄的石头。
一群人还装,说是米糠,也能吃。
庞昱哼哼着:“骗鬼呢,傻子才跟你们混。本侯可以自己在山上打猎。每回秋猎,我可都是满载而归的。”
自豪着,庞昱捂着肚子,幽幽一叹,放弃了回想打猎的英勇。
别问,问就是现在没有打猎工具。
止住啃一口脚丫子当猪蹄的念想,庞昱默念三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侧眸看看缓缓落下的夕阳,有了紧迫感。
他得在入夜之前想好怎么办。
连心脏紧绷着,庞昱全神贯注的在地上写写画画,思考着。
首先,要吃饱。
其次,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证明身份很容易,听说包黑炭来了。等包拯一到,他安乐侯大不了就鱼死网破,丢脸一回,跟包拯好好回忆那些年的爱恨情仇,妥妥逼人想起来他才是真的安乐侯。
所以该怎么吃饱呢?
庞昱托腮沉思着,忽然间就听得铜锣声由远及近:“安民告示,城外的流民,城外的流民,不必山林中躲藏,去难民营登记造册。钦差大人……”
声音都有些喑哑,但是衙役的话语还是很清晰的顺着风声传递进自己的耳朵了。
庞昱歪头,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蛋。
河水里泡过,他的脸蛋算有点干净了。
那么嘿嘿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庞昱笃定着,左右看了又看,捏着鼻子把破草鞋往自己怀里一塞,咬着牙撕下一块麻布扎在脑袋上,三下五除二捆紧后。他弯腰抓了一把沙子,缓缓挺直了脊梁,眼里迸发着决然的目光。
静默了一瞬,庞昱垂首看了看自己白白嫩嫩的脚,咬着牙踩在了地上,逼着自己站直了跑,喑哑着声冲向声源:“爹……爹爹,救命啊!”
跑出草堆,脚踩硬石的那一刻,庞昱踉跄了几步,心理喊着诛九族,眉眼间却是挤出了眼泪,哀怨的看着衙役中为首的人。
他刚才听过了,这人喊得最响,声音也最沙哑。
不是老实人就是琢磨着要升迁的。
一瞧对方看样子三十来岁的模样,庞昱爹爹一声喊得更欢快了:“爹爹,你不要宝儿了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自私任性,听娘的话把自己打扮的丑丑的,应该让爹爹把我送给安乐侯的。”
被分派任务来乡野宣传的衙役们闻言惊骇的看着……看着忽然冒出来的的女子?
虽然天色昏暗,他们也有些看不清女子的相貌。但饶是一身粗布麻衣的,饶是披头散发,形容憔悴,却也无法掩饰一双玉足。
带着些血色,恍若夕阳残血,有些殷红。
可偏偏这一抹红将白皙的皮肤,衬得愈发晶莹玉透。
似能勾起人心理蠢蠢欲动的邪念。
可……可安乐侯……
衙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同事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忌惮。
他们被派下乡宣传,自然是衙门里可有可无,甚至受人欺负的一帮人了。
若是他们能够献美有功,得了安乐侯的奖赏,到时候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当然就算没有安乐侯的奖赏,听这小姑娘的哭诉,定然也是陈州大户人家的闺女。到时候换个好价钱,也可以有。
“老韩,你要发啊,媳妇都没娶,白捡这么大闺女。”有衙役瞧着美人双眸含泪,只顾盯着韩老三看,酸溜溜的开口说道。
没错过众人眼里闪过的贪婪的算计,庞昱垂首捏紧了沙粒,面上却哭诉的更加怯怯的,昂着盛满泪水的眼睛看向自己碰瓷的爹:“爹爹,你不认识宝儿了?娘让我快跑,跑来找你打坏人。坏人……”
听到这话,被人喊着爹爹的衙役神情有些呆滞:“我是你爹?”
庞昱嗯嗯的点头,仿若被什么事情吓到了,瑟瑟的开口:“爹爹,我错了。你不要不认我呀,我会很乖很乖的。”
爹,对不起,孩儿给您多嗑两个头。
反正多认个爹,也没什么坏处是吧。
出门在外,多个爹孩儿就多一份保命的机会是吧?
等孩儿忍辱负重回到软红堂或者府衙,我一定一洗雪耻,一定让所有人浑身上下上满泡泡!
作者有话要说:庞昱:“普天之下都是我爹,我就能横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