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朝云行昔日的振奋,就知身世沉冤得雪对皇位稳固、史书工笔所看重的“正统”一说有多么至关重要。
可是齐坞生在遗诏中没有提及。
他认了自己是宫女所生,认了“柳氏”的存在,只因他要用帝王生母和皇太后的双重身份保下最为惦念的人。
“改了姓氏,增了十岁。”徐启夏看着她的神情,轻声补充。
生、母。
这两个字兜兜转转在舌尖,却好像是石子一样硌的人不能安生。
朝云行曾经在对弈中预言如果齐坞生想明白两个问题,那么一切事情都将迎来转机。
可是何其困难。
让一个擅长杀伐的人意识到秋贵妃曾经的不得已和她的良苦用心,让一个冷漠无情的人知道自己一直是她用心庇佑的孩子。
这就像逼迫自私的乞丐分出自己最后的一块馒头。
没有人想到他会退让,会放手。因为这违背只知掠夺和索取的野兽天性。
他成长于泥泞之中,万事不同于常人。
谁也不知道齐坞生是否想清楚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他却竭尽全力地给出了世俗中最深情的人也无法做到的承诺。
没有什么比这封密诏更为直接地将一切遮掩撕碎,将粘连在一起的爱与恨变成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炙热的骄阳之下。
——只字未提爱意,却将爱融入骨血化作笔墨写进每一个笔画之中。
长在深渊中不通世俗的怪物用自己的方式剖白他自己的心脏。
他在摸索,他在琢磨,他在改变。
在最后的最后,他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只是这种醒悟来的太晚,晚到不能亲口说出,只能借着一封没有丝毫温情的遗诏流露那从未出口的悔意。
比起拥有年少时的那惊鸿一瞥的美丽蝴蝶,
那个执拗的孩子选择在触碰到她的翅膀后又亲自将她捧到他所能到的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