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便知道,自己要对姚思延失言了。
因为见到眼前情境,她一步都走不出去、迈不开腿。
这个小小牢狱三面为石凿墙壁,一面为镂空铁栅,除去铁栅,三面墙壁都满满或刻或写,留下无数遗言和诅咒。
只扫一眼便能看清这些怨毒、绝望与悲伤字句的主人,其实都有同一个落款身份:
废太子的后人。
第39章
◎“她的良心,比今夜的明月还亮上几分!”◎
萧恪很想大骂。
尹崇月那么大个人, 还拽着个疯疯癫癫的姚思延,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然而陈麓身上似有负伤,神情焦急歉疚, 萧恪也知他是尽过力,便只能硬生生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 像个皇帝一样, 聊表对臣属的安慰和称赞, 然后吩咐他继续寻找, 切不可遗落任何一处线索。
傍晚已过,深夜悄至, 陈麓离去时门的开关之际有细细晚风偷偷闯入天章殿, 萧恪略有濡湿的额发鬓角最先感受到凉意。这汗珠是他听说尹崇月又出事了时惊出的。
卢雪隐比陈麓还早一步到,他请命说要带禁军巡查, 萧恪当时很想揪着他领子问, 你不给朕找到满满, 朕就让你再见不着她,但他不能发作, 只得沉沉应了。再就是裴雁棠, 因为休沐时出了这样大的事, 他特来请罪, 说来好笑, 萧恪觉得, 他比自己更像丢了老婆一般的脸色, 极其自责, 恨不得以死谢罪。
再加上后来复明的陈麓, 这三人都算是朝中与满满交情颇深的大臣, 看他们这样上心, 萧恪也略微替满满感到欣慰。
可有时他也会忍不住想,要是满满笨一点没那么聪颖明【】慧,没有那么博学强思,或许会更安全,而她如今频繁深入险境,也都是因为自己,于是心中更重深愧疚惭。
但事情还没完。
萧恪略一思考,总不能自己在宫里什么都不做,于是借着尹崇月反正也差不多和徐荧真撕破脸摊牌的架势,径直杀向宁寿宫。
反正里面住得也不是他亲妈!
徐荧真仿佛知道萧恪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只屏退左右,和他两人静静对峙,并不先开口。
萧恪先说起那支斜钗,如果不是徐荧真给尹崇月了线索,她也不会又去大理寺找一次姚思延,偏偏这时候大理寺出事,简直巧合!他越说越有帝王之威,索性决定一次将话说开。
“太后,朕不知你如何看尹贵妃,但她从未在朕面前说过你一句偏颇之词。即便下毒谋害萧靖萧海珠姐弟事后,她仍公允向朕陈言,说此事也并非就料定与太后有关,不可排除你也是受害者。她……并非圣贤,有时脾气冲动且嘴巴不饶人,冲撞过太后是一定的。但她也绝非小人,不会因此背后进谗污蔑他人,她的良心,比今夜的明月还亮上几分!”萧恪越说心中越替尹崇月不值和委屈,朗声道,“太后母家消息灵通,知道那些篡逆审出的证言和自己有关,便要动手。可是满满何辜?徐家若要再起当年之罪,朕才说罪魁祸首之亲孙,便冲朕来好了,新账旧账一齐算清,还天下和朝堂一个太平。”
这样慷慨的话他早就想说,但真的说出口时,却极为平和从容,仿佛等这一天已经太久,早已酝酿过千百回。
萧恪说完欲走,却被徐荧真的话引得停住。
“皇上亲自去过大理寺么?”
这话没头没尾,萧恪眯起眼看她,眼神不善,语气倒是还正常:“自然去过。”
“先皇在世最后一年曾修缮过一次大理寺,皇上彼时尚为太子,不知是否还记得?”徐荧真眼神顾盼生辉,即使宫宇内灯火不甚明亮,这双眼睛也依然彩照流光。但她说出的话却比眼眸的光彩淡漠许多。
萧恪那时已经开始跟在父皇身边学着些朝政繁杂,自然知道,只是当时修缮之事父皇全权亲自操办,没给他派差事。
“自太【】祖开国,大理寺已立近百年,先皇在世后期国库又见充盈之相,因此对许多年久失修的衙署都加以整葺,不只有大理寺,光禄寺和兵部衙署以及浑天监察院等都有加修。太后为何单问大理寺?”
徐荧真似乎很喜欢和萧恪这样立即就能发现自己话中重点的聪明人讲话,甚至露出了笑容道:“因为大理寺很特殊,它有很多皇上都不知道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