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出去, 尹崇月到桌子前, 也不管徐荧真还在写字,只用力一拍桌面怒道:“姓徐的!谁让你跟卢雪隐说了皇上的事?”
“没人。”徐荧真头也不抬, 声音平淡一如往常, “听贵妃你说话中气十足, 也知道伤养得不错, 那日我以为你必然要死了呢。”
“我才不会死!”尹崇月怒道, “这是什么样的秘密?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数!你怎么敢的?你忘了我那天和你说了什么吗?”
徐荧真这才抬头看她, 少女一般的面庞浮出一个温婉绰约的笑容:“我确实答应你了至少护你周全, 但可没答应你替萧恪保密。”
“你!”尹崇月在言语上是从来无法在徐荧真处讨到便宜的, 只能用气势对峙, “那你也不能说啊!”
“我以为卢大人和贵妃你关系……那么要好都已经到了可以当着别人面上手抱起来的程度, 那这件事恐怕他已经知道了也不奇怪吧?”
气死了, 怎么会有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人!尹崇月眉毛都快立起来了:“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随便说出去!即便是卢……那也不会说的!我信守承诺又忠于皇上,断然不会做此等事!”
“忠于皇上……”徐荧真拿紫竹的笔杆轻轻敲了两下自己小巧的下颚,若有所思道,“这个忠于是指皇上还没死的时候就和朝臣暗地勾搭成奸吗?”
尹崇月真的希望自己能在宫变那天死掉,也好过今日被徐荧真欺负成这样。
眼看尹崇月就要再次伤口崩裂,徐荧真也不再逗弄她,虽然这是自己在尹贵妃入宫后偶然发现有趣的娱乐项目,也必须适可而止,不然以后聪明又自尊心强的小老鼠怕是再也不会踏进宫门一步给自己这个放松身心的机会了。
“你明明知道皇上是……我又不是他老婆……我只是……”尹崇月一句话三次断句,脸憋得红红涨涨的。
“那我问你,卢雪隐知道这事对你有什么坏处么?”徐荧真撂下笔,静静望着尹崇月道。
尹崇月忽然冷静下来,呆呆站着。
这件事唯一的受害者只有萧恪,于她自己而言是没有任何坏处的,甚至澄清了许多误会,避免自己和卢雪隐之间横亘已久的芥蒂。然而……她不能只为自己着想,萧恪的事在她心中也是头等要紧的。
“确实没有。但是萧恪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不想说出去的秘密我也不会想说。”
“所以你并不信任卢雪隐?”徐荧真挑眉。
尹崇月急了:“怎么不信任!我可信任了!”
“那你介意什么?让自己信任的人知道秘密,萧恪不也是这样对你的么?他都不介意,你倒是着急起来了。”徐荧真笑道。
从前尹崇月觉得徐荧真笑起来美,但此时却只觉美中满是可恶的邪恶,然而她字字珠玑全是正确的道理,偏偏自己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可尹崇月到底看过无数先秦纵横家的光荣事迹,在嘴硬这件事上,她是绝对不会认输的,于是昂首凌然道:“徐荧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你不过是想让更多人知晓秘密,保证自己安全,这样皇上的把柄握在他无法掌控的人手中,到时你又能祸水东引又能用来自保!”
“尹贵妃,你少看点勾心斗角的史书吧。”徐荧真摇头叹气,走到书架前取下本书放入尹崇月怀中,“多看看修身养性的典籍,免得将来宫花寂寞红的时候一个人心绪难平。”
尹崇月拿起书看了看,发现是本司马承祯的《坐忘论》,便重重将书拍到桌子上道:“这我十岁就会背了!”
“那却不见你长记性能融会贯通。”徐荧真倒也不气,拿起自己写得字卷起来又给了尹崇月,“这夜当我送你的。”
尹崇月拿来看过,却见纸上笔势缥缈却稳健,书法造诣极深,笔走龙蛇出十个草书字:恶生死之苦,爱生死之业。
正是《坐忘论》头篇里的句子。
她再看徐荧真,对方又把书递过来,神情很是平静。
不知怎么,尹崇月觉得徐荧真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可是她短暂回味方才交谈,却半点也觉察不出什么,索性按下自己的气性,接过书,随手将赠字一折夹进书里,然后说道:“你是想和我说什么?不如直说。”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人挺好的。”徐荧真若有所思偏过头看向窗外,“你我都向往过自由,但我如今觉得权力也未尝不是自由的一种,然而你可能还是更适合天然的自由,潜心修道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但我又不能说走就走,还有萧恪在宫里,现在还有一些琐事需要我帮助他。”尹崇月听她这样心平气和讲话,也没有了方才的脾气,低声道,“等待国泰民安后,我再想自己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