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后,魏玘依然未至。
阿萝想他有事在身,也不寻他,只跟随学子,前往临时居所。
……
两人前行,穿过竹林,在一座小屋前停下。
阿萝抬眸望去,便见屋宇肃穆、黑瓦白墙,与陈府的厢房很是相似。
学子转身,向阿萝揖礼,道:【这间屋宇原是书院客房,与学堂有竹林相隔,清净无人。娘子回京前,暂且居于此处。】
阿萝道:【我明白了。】
她抿唇,犹豫了一刹,仍道:【魏玘呢?他住在何处?】
学子抬手,指向前方。
阿萝顺势望去,这才发现——另一座屋宇屹立不远,与她迎面相对,规模却庞大许多。
她点头,道:【我知晓了。多谢你。】
学子连称多礼,抱手告辞。
一时间,深院幽僻,唯有阿萝一人独立。
夜幕已至。月华如织,冷凉似水,扫过竹影、屋檐、石阶,也将阿萝浸入其中。
她抬头,仰望夜空,只见众星拱月、微光闪烁。
“嘶嘶。”青蛇钻出袖来。
阿莱攀上肩头,蹭过阿萝一下,便游身,钻入屋前树影。
不知为何,阿萝心里空荡荡的。
先前,她与学子攀谈,置身喧闹之中,无暇思索其他。而此刻,万籁俱寂,她忽然感觉,好像除她之外,世间已再无旁人。
为何会变成这样?阿萝不明白。
走入天下,本是她的心愿。可如今,她站在这里,却像被怅惘缠身、无法摆脱。
阿萝垂首,盯住足下的影子,摸不透自己的心绪。
她停留一阵,便动身,向外走去。
……
阿萝走在书院内,闲庭信步,权当散心。
正是戌时,各处灯火沉寂,少见学子出没。春光将逝,已有蝉虫躁动,鸣叫寥寥。
不知不觉间,阿萝来到风雩亭附近。
遥看去,一方石亭立于池中,重檐镂刻,雕梁画栋。
——有人跪于亭内,宛如石像。
阿萝一怔,走近,见那人竟是段明,惊讶道:【你在做什么?】
段明抬头,与阿萝四目相对,露出一丝苦笑。
他温声道:【小娘子,见笑了。是小生触怒肃王殿下,受罚跪于此处。】
罚跪二字入耳,阿萝双唇一抿。
这确实很像魏玘会做的事。可这些天,她听了许多,也看过许多,仍记得杜松、周文成、吴观等人的话,不由心生动摇。
她轻声道:【他总这样吗?】
段明一愣,道:【小娘子是指……肃王殿下?】
阿萝点头。
段明惊讶,凝神观察她,看她神色真挚、是当真不知,才道:【小生还以为,小娘子会比小生更清楚肃王殿下的为人。】
阿萝闻言,不禁垂眸,陷入沉默。
隐约间,似有一股冰流涌向她心脉,将她重新推回孤怆之中。
半晌,阿萝才道:【我不明白。】
她确实不明白。旁人所见的魏玘,与她亲眼所见的魏玘,实在太不相同。
杜松说,魏玘赏他财物,补贴他家用;川连说,魏玘不会伤害蒙蚩;周文成说,为了生存,魏玘被迫拿出狠心;吴观说,魏玘殚精竭虑,要助更多人执掌命途。
连魏玘自己也说,身怀利器,不为杀伐,也可为自保。
于是,在旁人看来,魏玘依然是狮子,是强大、残忍的猛兽。可与先前不同的是,他狩猎血肉、只为果腹,也曾庇佑弱小、受百兽敬仰。
他们都说,他是很好、很好的人,他的冷酷、心机、算计都有苦衷。
这一切,无不令她困惑。
因她眼中的魏玘,言行凶戾、口吻粗暴,情绪变化莫测。他利用她,漠视她辛苦,更以她父亲的性命与处境相要挟,强行扭转她意志。
她垂眸,又道:【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他。我应当是天下最不懂他的人。】
听见这话,段明扬眉,并未回应。
阿萝望向地面,也不开口。
好半晌,才听段明道:【或许,小娘子本也不必勉强。】
阿萝一怔,不知此话何解,眸里泛过疑惑。
段明又道:【天下很大,并非方寸之间。天下也有许多人,熙熙攘攘,只待与小娘子相遇。若小娘子有心,也可以了解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