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颦眉,觉他说得好似有理,又隐隐感到不对。
她抬眸,见段明仍跪着,一时心生不忍,暂且放下心绪,道:【你一直跪着,也不好。魏玘此刻不在,你不如先起来,等他何时来了,你再跪。】
这显然是个馊主意。
可她说得太真诚,令段明忍俊不禁。
阿萝眨眸,还当他同意了,便伸手去,道:【我来搀你。】
忽然,段明神情一僵。
阿萝不知原因,尚未作出反应,突觉手腕紧痛。
有人横臂捉来,锢住她手腕,长指紧扣,力道不容置喙,拽住她转身就走。
她吃痛,呜咽一声,泛出泪来。
可那人只走,不为所动,全然不打算停下。
迫于钳制,阿萝踉跄、跌撞,被拽往风雩亭外,身影摇曳,好似风中浮萍。她痛、慌,也惧、乱,勉力稳住心神,望向面前。
她看见紫袍翻滚、银纹流光,看见身影乌漆、冷冽如刀。
——是魏玘。
他攥紧她,疾步向前。
阿萝挣动手腕,却毫无作用。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像要将她掐断在手里。
她呜咽道:“魏玘,你放手!”
魏玘不应,头也未回。
阿萝反抗不得,随他穿过竹林,来到无人的角落。
“咚。”背脊抵住墙面。
魏玘抬掌,以臂为缚,将阿萝堵于白墙之间。
阿萝睫羽颤栗,抬起泪眼,对上那双凌厉的凤眸。
那里寒凉、冰冷,仿佛冰泉,冻得她脊骨僵麻、浑身颤抖;那里也沸腾、灼热,烧着燎原的怒火,似要将月影都焚为枯骨。
魏玘也在看她,炽烈、压迫,目不转睛。
她看见,他咬紧牙关,双唇紧抿,好像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阿萝移眸,想去推他,又抽不出力气。
二人气息逼仄,身影交叠——本该是亲昵无间的场景,却只有恨与怨在翻滚。
“为什么?”阿萝问道。
这段时日,她问过自己无数次,始终未得答案。
“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生气?”
她抽噎着,哭声很轻,比丝线更细。她的声音也在颤,像珠玉,摔碎在冷峭的夜里。
“是我做错了什么?是我哪里惹你不快?”
阿萝委屈,也疼痛,好像被人揪紧肺脏,掐出难言的苦楚——终于,明白了怅惘背后的原因。
“为什么……你只对我这样?”
他待旁人如此优厚,是杜松、川连等人的贵主,是周文成的爱徒,是吴观口中的卓尔不群者,更是台山书院学子们的恩人。
而到她这里,他给她的,只有凶戾、冷漠、威慑。
他分明能藏起利爪,展露柔软——哪怕只有片刻、只有瞬息。
可他从不曾容她触达。
旁人口中的、他的每一份好,是救命的稻草、雪中的炭火,叫她听去,却是抽打身躯的藤条、刮剜血肉的刀刃,越发衬出他苛刻。
“为什么?”
阿萝满面是泪。
她看着魏玘,看着那不可撼动之人,话语几要被哭声吞没。
“你待旁人都能这样好……”
“却只对我这样坏?”
魏玘没有回答。
他眉关紧凝,眼眸越发幽沉,迸出一段勃然的星火。
下一刻,竹影摇曳,气息压来。
一股凉意压往阿萝唇间,叩住她呜咽,吞下她呼吸。不过转瞬,那股凉意开始发烫,像火,也像烧红的烙铁,迅烈、恣意、肆虐、战栗——
还有,痛苦万分。
阿萝忽然感到眩晕,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尝到苦涩,似乎是泪,只淌过一瞬,就被人尽数掠夺。
她懵懂着,眨动眼眸,在两汪泪里,看见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那双眼紧闭,有蜷曲、浓长的睫,令她忽然想起某个雨夜。
那时候,她曾触碰过那里,轻盈、小心,惹他蜷曲,自己也指尖微痒。
月下,清辉四合,竹影缄默,气息连绵交错。
——魏玘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