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仰起半身,仿佛有所应答。
阿萝转眸,移开视线,打量身前的长案。
长案与花窗毗邻,有疏光斜落,割出清晰的两界。一界明亮、温和,系她触手可及;另一界阴凄、昏昧,抵靠木壁,同她遥遥相望。
那只官皮箱栖于阴翳,在角落蜷缩,线条森严,四方皆冷。
凝视着它,阿萝眸光渐熄。
她目不转睛,喃喃道:“只差一点了……”
只差一点,她就能埋葬遗物,触碰父亲的游魂,乞求蝶母眷顾、引他转世轮回。
“嘶。”青蛇幽幽吐信。
阿萝没有看它,只展臂,搂住官皮箱。
木棱坚硬,镶有白铜浮雕,几乎硌入她臂弯,惹来轻微的疼痛。
阿萝垂下纤颈,将脸颊贴往箱顶。
她合上双眼,置身晦暗之中,睫扇染灰,雪肤也无光。
莫名地,谁人的凤眸在脑海浮现——乌沉,凌厉,弧度俊美,眼尾微翘。
“阿吉……”
少女声音轻缈,恍若无闻。
“你会怪我吗?”
无人应答。唯听风声冷寂,灌入沉默。
阿萝不再开口。她敛息,收拢手臂,将庋具越抱越紧。
……
次日辰时,阿萝离开都尉府,往青岩山去。
她记挂防疫之事,遂于昨夜晚膳后,向孩子们打听情况。
杜氏姐妹只在城内活动,无法给出有用的讯息。而武子与大年二人,虽然游走四处,却也极少上山,对地形知之甚少。
唯独虎儿主动请缨,自诩翼州百晓生,要带阿萝上山采药。
阿萝应允,邀他共同出发,却听他说要做些准备,遂与其相约别处,在入山小径处碰头。
离开时,阿莱尚在安眠,纹丝不动。
阿萝不忍吵它,又想有虎儿作陪,便携上无且囊,只身前往青岩山。
这一路上,山下喧嚣不断。
阿萝暂停脚步,侧首望去,将半座翼州城收入眼底。
目之所及,粥厂炊烟袅袅,百姓人头攒动、笑容洋溢;官吏往返奔忙,清理碎石;兵卒搭建棚屋、暂筑居所,收容无家可归的灾民。
场面井然有序,只见百废渐兴、万物复苏。
阿萝驻足于山道之中,受微风吹拂,嗅到米汤的清香,不禁浮出笑靥。
不过一夜,翼州城变化如此,远超她期待。
她也该做些什么——该为这城中百姓,尽绵薄之力,避免可能的瘟疫与灾祸。
思及此,阿萝收敛心绪,继续前进。
昨日有令使提及,道是翼州水灾系急雨骤降、诱发山洪所致。而她足下山径,受虎儿指引,不曾遭遇水害,路途还算坦泰。
只是,其余地界受灾境况,暂且未尽可知。
灾后防疫刻不容缓。无论如何,她都要上山看看,寻找有用的药草。
……
顺着山路,阿萝越走越深,来到约定地点。
只见树荫之下,一道玄影环臂而立,着玄紫缺胯袍,身姿挺拔如松,显然并非孩童。
阿萝一讶,尚未作出反应,先看那人转回头来。
二人四目相对,只听惊呼声起——
“怎么是你?虎儿呢?”
魏玘眉峰不动,下颌一抬,向山下示意。
他道:“程令使统理户籍,人手不足,虎儿熟知乡邻,借他一用。他将采药之事交代本王,今日便由本王随你同去。”
这番话,说得泰然自若、合情合理,令人挑不出毛病。
阿萝一时不答。她抿唇,眸光上下流转,打量魏玘周身,噙着几分关切与探究。
魏玘见状,将她顾虑摸透七八,笑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