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男子单手持卷,坐于案前,凤眸低凝,似乎正在读书。
阿萝双肩一颤,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茫然取代了惊讶。一时间,她滞坐榻上,攥紧被褥,心间困惑如泉般乱涌。
发生何事?她为何会在传舍,又怎会睡在魏玘的榻上?
竟然没有半点印象。
她只记得,郑雁声昨夜来寻她,提了一壶桃花酿,道是为贺施药顺利、要与她共饮几杯。之后的事,她就完全记不清了。
正追忆时,魏玘的声音徐徐抛来——
“醒了?”
相较于阿萝,他镇定许多,说话时连头也未抬。
阿萝眨动杏眸,怔怔道:“醒了。”
魏玘若无其事,将书卷随意一扣、埋进案牍,这才转腕支颐,睨向阿萝。那双乌漆、漂亮的凤眸里,满是玩味与促狭。
“醒得迟了。”
听见这话,阿萝先是一怔,很快记起正事,抬眸看往窗外。
灼烈的日光直刺入目。时辰大抵已近晌午。
阿萝急了,连忙掀被下榻。
她惦记施药之事,将先前的顾虑丢到九霄云外,只想避瘟药需连服三日,今日睡过了辰时的施粥,不能再错过申正的一趟。
“子玉,我要回都尉府去了!”
她穿好鞋履,潦草抚平裙袂,顾不上解释,向屋外奔去。
“改日再与你细说!”
魏玘见状,也不拦她,只勾唇,轻轻笑了一声。
这声轻笑传入阿萝耳中,竟像羽毛似地,扫过她心尖,令她想起某些隐匿的念头。
阿萝停下脚步,扭头回望魏玘。
魏玘看见,她眸光闪烁,卷翘的长睫扇动着,樱唇也含咬一半。
“怎么?”他笑道,“还要亲了本王才走吗?”
阿萝啊了一声,被他的话牵着走,认真忖了须臾,才道:“我还没有梳洗呢。”
言下之意是,若她已然梳洗,当真会亲他一下。
不待魏玘回答,她眨眸,轻声又道:“子玉,我昨夜没做奇怪的事吧?”
——这才是阿萝停留的真正缘由。
昨夜,她回想起施药之事,心下烦闷,懊悔自己给魏玘添了麻烦,只想尽快自情绪中脱出,好打起精神、继续努力争取。
可她积郁太深,寻不到消解的法子,又不想袒露心绪、说予友人听。恰好郑雁声邀她共饮,又捏着喜庆的说辞,她才应允下来,想效仿世人借酒消愁。
虽然她从未饮酒,但也在书里读到过,醉酒者往往口吐真言。为免节外生枝,她特地只酌浅浅一杯,连玉盏的大小都与拇指相差无几。
岂料再睁眼时,竟是如今这般记忆全无的境况。
此时此刻,她最怕自己昨夜醉得迷糊,把心里话全都倒给魏玘。若真是那样,她又要惹他担心、害他受累了。
“我昨夜喝了一些酒,倘若说话奇怪、做事奇怪,你统统不要理会。”
阿萝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觑着魏玘,全然不曾发觉,自己这番话格外欲盖弥彰。
魏玘觉察她目光,眉峰一挑。
“奇怪?”
他抬指,摩挲下颌,若有所思道:“不算奇怪。”
“你只是闯入本王屋内,将本王按在榻上,除去本王的衣物,一边对本王高下其手,一边说你要与本王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字句泰然自若,斩钉截铁。
阿萝的脑袋嗡地一炸,霎时天旋地转。
魏玘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看她,只见她双唇微张、却无半点声音,白玉似的面颊滴了粉,整张小脸都透着烂漫的桃意。
半晌后,才听她挤出声音:“我、我当真……”
“我当真这样做了?”
魏玘沉沉地嗯了一声,神情万分确信。
阿萝滞在原地,十指攥了又开。她抬起小手,举向脸前,嫌热似地,胡乱扇起风来。
想不到,她醉酒之后的情态,竟比清醒时还要真诚。虽然听上去,这模样有些像话本里的登徒子,但如此勇气值得她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