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抛落。阿萝背脊一僵。
凉意倏而降临,自指尖蹿往心脉,仿佛无形的巨手,紧紧攫住她脏腑。
她听出来了:面前的男子对她了如指掌,不仅知晓她王室血脉,还深谙那则灾星的箴言。
他到底是谁?为何会知晓这一切?究竟想利用她得到什么?
无数疑问翻涌脑内,凝练为鞭,狠狠笞打着她。
阿萝收紧五指,剜入掌侧与刀柄,借助刺骨的痛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她忽然记起,在自台山返回上京的那一夜,曾有巫王铁卫提剑而来,受她生父旨意,欲夺她性命,对王室的污点斩草除根。
这名刀疤男子会否也是如此?
有了眉目,阿萝心神渐稳。她眨眸,任泪水淌落,灌出两汪清明,对上男子的视线。
男子咧嘴笑开,向阿萝伸手,摘去她口中的布团。
阿萝的眸光纹丝不移。她喘了须臾,待到空气流入肺脏,才掷出第一句话——
“你是谁?”
她并没有喊救命,因为求救无用。
初醒后,她观察周遭环境,大致猜出自己位处青岩山上、洞穴之中。
青岩山雄奇巍峨,密林复杂,人迹更是寥寥无几。对方能将她绑来这里,约是熟悉地形,绕开了驻扎于山腰的燕南军。
倘若贸然呼救,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激怒对方、招来皮肉之苦。
既然如此,不如探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壁与歹徒小心周旋,一壁伺机而动、尽力脱身。
听见阿萝的提问,男人搓动手掌,视线流连,赞许似地扫过她眉眼。
“果然是个好女郎。”他道。
他早就知道,阿萝不会主动呼救。
在他眼前,她娇弱、纤薄,泉似的双眸满溢清泪。可她的眼瞳亮得极了,萃着出奇的倔强与镇定,并非堪折的桃花,而是坚韧的芦苇。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能依据自身处境,作出最适宜的行动。
——如今是,从前亦然。
男子露出满意的狞笑:“作为奖励,我让你听个明白。”
他起身,庞大的阴影霎时打落,剖白随之而来:“我叫柴荣,是曾经看守你的巫王铁卫。”
此话既出,阿萝暗道果然。
她心中波澜四起,回忆从前所读,飞快作出推断,想柴荣绑她,许是要像书里那般,以她为人质,向巫疆王室讨些好处。
可这样似乎也不对。身为巫王铁卫,柴荣应当清楚,巫王从来不在乎她,只想除她而后快。
阿萝思绪万千,一时不得其解。
尚不待她想出其它可能,先听柴荣朗声大笑、哂意尽显。
“别猜了。”他道,“我与巫王再无关联。”
“我如今听命于大越的太子殿下,岂是巫王所能企及?你我说话时,那封写有神女神迹、妖女真相的密信,已在送回东宫的路上。”
——太子。妖女。东宫。
阿萝的耳畔嗡地一炸,冷静立时崩塌。
这名绑架她至此、知晓她灾星过往的男子,是魏玘敌人的手下,更撕开她与魏玘小心藏起的所有秘密,令其暴露于敌人眼中。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错愕、惊慌与恐惧交织,拧成飓风,向阿萝席卷而过,剥夺她浑身的气力。
“咣当。”
腰刀脱出手指,掉落在地。
听见动静,柴荣眉头一挑,发现了阿萝身后的腰刀。
趁阿萝失神,他拾起小腰刀,握于手中观察,轻轻啧了一声:“想不到你还带着这个玩意。我就该自上而下……好好搜一搜你这副身子。”
——身子二字,刻意咬得极重。
柴荣扯动嘴角,可怖的刀疤因笑意而扭曲。
他握住腰刀,再度俯身,抓住阿萝的头发,将她自地上提至面前。
阿萝失魂落魄,一时无力反抗。她双眸无光,不愿瞧那令人厌恶的面庞,便低垂长睫,颤抖的泪珠顷刻滑落、碎成万缕千丝。
柴荣靠近她,见她容神凄楚,舔了舔干皱的嘴。
“你和肃王的事,不少人都瞧见了。”
他边说,游走的视线侵略不休:“看他对你万般疼爱的模样,想是早就破了你的身、被你这妖女伺候得爽利十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