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医师上前礼道。
魏玘颔首,双眸微微一抬,示意对方禀明。
医师道:“蒙小娘子受了惊吓,以致气血下行,须以血府逐瘀汤为主,辅助按摩涌泉穴,休养七日,方可康复。”
魏玘道:“涌泉穴位于何处?”
“足底。”医师道,“此乃肾经第一穴。下官可绘制图谱,交予殿下查阅。”
魏玘嗯了一声,不再开口。医师会意,徐徐退却。
“哗——”雨幕依旧。
一时间,北堂内外再无攀谈,唯听雨打塘涧,震敲滴答声响。
魏玘负手而立,觉察身后响动,便知有人迈步上前、气息微提,显然有话要讲。
“殿下。”是辛朗。
魏玘身影未动,只道:“说。”
辛朗一顿,便道:“求殿下恩准,待胞妹康复,由外臣携她返回巫疆。”
魏玘这才回首,望向辛朗。
四目相对,漆冷的凤眸威仪而凛冽,另一双虎眼却寸步不让。面对万人之上的肃王,此时的辛朗势如破竹、尤其坚决。
“这是最好的办法。”辛朗道。
——依他和川连之见。
营救阿萝前、赶赴都尉府途中,川连再三央求,请他同魏玘阐明利害。而事实是,纵使川连不说,他也要与魏玘如此提议。
自抵达翼州以来,他与魏玘相处颇多,目睹其所作所为,早已推翻偏见、对其心生敬佩。他无比真诚地相信,如是魏玘,定能为阿萝带来幸福。
正因如此,他才要设身处地,为二人考虑。
“您的心意日月可鉴。可除却心意,您也要在乎自身的处境。”
“殿下出身王室,最是懂得——欲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打破身份篱栏,必先大权在握,方能从心所欲,不容天下置喙。”
“如今,您身陷危局、自身难保,理当暂时退却、以求长远。”
巫疆的少主定定阐述,一句接上一句,不再视魏玘为贵主,而系他辛朗深交的友人。
魏玘也听着,不曾开声打断。
直至末了,辛朗字尾落定,他才勾起唇角,露出寡淡的薄笑。
“你相信阿萝吗?”他低声道。
辛朗一怔:“什么?”
魏玘回身,与堂内二人相望,被烛光勾出清明的眉宇。
“你相信她不是妖女吗?”他道。
——不是妖女,并非灾星,不会带来灾厄,更不会招致不幸。
辛朗愣住:“外臣……”
很快,他定神,虽不知魏玘用意,仍回应道:“外臣自然相信。”
魏玘不语,轻轻笑了一声。
川连、辛朗看他,尚未读出他眼中情愫,却见他又转身去,以背影示人。
只听魏玘道:“许久以前,我唤过她妖女。”
此话一出,辛朗毫不知情、面露惊讶,川连亲身经历、心下了然。
魏玘并不在乎二人的反应,兀自续道:“她逃离王府,受人诱骗,寄宿于恶徒府中,幸而我抵达及时,大祸尚未酿成。”
说话时,他背手身后,长指握腕,毫无节律地拍打,便有微响混杂话语之中。
“嗒。”
“于是,我得意忘形,对她出言不逊。”
“嗒嗒。”
“尔后……”
至此,击声骤停,只落下含笑的一弧音:“她咬了我一口。”
“狠狠的一口。”
川连与辛朗沉默了。二人目光不移,发觉玄影垂下头去,一手送往身前,似以视线描摹。
咬痕业已消失,抗争却历久弥新。
魏玘知道,阿萝那一口既是向他,又并非完全向他。她像只受困的小兽,竭尽全力,狠狠咬向不公的诽谤,势要挣开与生俱来的枷锁。
她绝不是所谓的妖女。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忘却这点。
魏玘放下手臂,终又回身,再看堂内。一簇火光跃上他眸瞳,漆幽、明灭地烧着。
“你我都很清楚,阿萝为此付出过何等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