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绥帝有轻视之意,王旻隐怒更盛,“因江南一案,我王家四郎于两月前被内卫带走审问,一月前归家。归家后便咳血不止,着大夫开具汤药吊了一个月,昨夜终究支撑不住,抛下妻儿,撒手人寰。”
王四郎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孙子,因在户部担任要职,被怀疑和江南贪墨案有关,在内卫特设的诏狱中审问了一月之久。后来查得此人和这事确实没甚么干系,便放回去了。
“敢问陛下,既已给王家定罚,为何迟迟拘住四郎不放?四郎分明与此案无关,为何无证便对他施以重刑?陛下身为天子,组立内卫,私设诏狱,莫非便是行屈打成招之事?”
一句句,一声声,铿锵有力,皆是讨伐绥帝。
王旻额角青筋迸起,双手攥紧成拳,显然真心为孙儿伤逝感到愤怒,“四郎忠君爱国,两年前得入户部,为与陛下分忧,夙兴夜寐,不敢懈怠。陛下与我等士族之争,缘何要迁怒无辜之人?”
大约是因着数月来绥帝打压世家的举措,王四郎疑似因在诏狱受刑而亡,他的父亲、叔伯竟无一人想为他进宫讨要说法,反而私下商议,在恢复早朝后可凭此事和绥帝谈甚么条件。
王旻在家中听罢,简直是怒火冲天,把儿子们骂了个遍,再气冲冲进宫。
思及惨死的孙子,还有嗷嗷待哺的重孙,他悲上心头,未流露丝毫脆弱,反而将怒火化为力量。
“四郎之过,非生在王家,而是错信了陛下!”
眼见他胸口剧烈起伏,气喘如牛,南音忙示意内侍扶他入座,并暗地着人去请太医待命。
虽不知真相如何,但这位可不好在这时出事。
“老相公莫急着动怒,事实如何尚未可知,陛下爱惜朝臣,绝不会轻易动用重刑。”南音亲自上前,为老人家奉茶,“老相公既说无证不可用刑,如今没有证据,又怎能轻易给陛下定罪?”
“妇人无知!”王旻丝毫不给面子,甩手啪得一声打向南音手背,茶盏在地面噼里啪啦摔成碎片,侍奉的全英等人俱是一呆,动作都滞住。
“四郎在诏狱归家便一直在养伤,施尽汤药也无法保住性命,不是内卫用了重刑是为何?!”王旻丝毫不察,对着南音亦是无区别攻击。
绥帝腾得起身,怒火大盛,几步走到南音身前,见她手背已是一片红,目中闪过戾气,“来人,将——”
“先生!”南音急得低低唤他,用力攥紧绥帝的手,“我无事的,只是听着响,看得吓人,其实并不疼,真的不疼。”
她生怕绥帝因自己发落王旻,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于是强行把人拉到一旁,极尽温言软语安抚。
好不容易使绥帝竖起的眉头稍稍缓下,那边满地的碎瓷片已被收了起来,王旻仍在座上,紧绷神色不言不语。
南音去而复返,重新给王旻奉了杯茶,神态依旧柔和,“爱孙英年早逝,老相公心中震痛,一时怒极,我亦能理解。”
“但,诚如老相公所言,怀疑陛下因不满世家而迁怒四郎,认为此举不当——且不说此言是否属实,按您的说法,陛下与您的争执,我亦确确实实无辜,老相公缘何迁怒于我呢?”南音将茶盏再往前推了些,“只是见老相公年事已高,又生重怒,担心您身体不适,想请您喝杯茶,莫非这也不可吗?”
冒犯皇后,已是一桩大罪,王旻没想到这位年纪小小的皇后竟有这等肚腹,受了委屈不哭啼啼找陛下主持公道,反而能耐得下性子继续劝自己。
饶是仍有怒气,他目中也闪过激赏,心道陛下执意要娶的这位皇后,确有可取之处。
他也不是十分固执的人,起身接茶,“方才一时无状,珉有过,若陛下和娘娘因此责罚,绝无怨言。但四郎之死,陛下必须要给个说法!”
“这点小事也值当责罚,老相公未免太小看陛下气量了。”南音说罢,回到绥帝身边。
轻握住她的手,绥帝自然懂得南音意思,沉默片刻道:“传林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