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细细擦好药膏,用布裹上,绥帝才抬眸看向她,“若为护我,直接持剑杀了那老东西也可,但你无需委屈自己。”
南音愈发轻声,“可是……”她并不觉委屈。
据她的了解,这位王老相公历经先皇、先皇祖两朝,在大绥地位、名望非凡,又是如今王家家主的父亲,可以说他振臂一呼,能够有万人相应。虽然他毫无缘由指责绥帝,也让南音非常不喜,但她更担心绥帝怒火一起,又来几十个板子,这位可不如那位钟御史年轻体健,定然撑不住。
便大着胆子,先劝了几句话。
绥帝道:“我所行之事,注定会有诸多人不喜,或暗地声讨,或当面叱骂,这些,我都早有预料,亦早已习惯。”他在朝堂上的模样,南音确实没见过,她无法想象绥帝任人随便骂的场景。
毕竟,在她心中绥帝一直是个威严不容人有丝毫冒犯的君主。
“他们对我如何,都无所谓。”绥帝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但你尽可随心所欲,凡有不喜之人,不想做的事,我都会为你扫平。不管太后,或是其他人对你说了甚么,你只需在意我。”
他说:“南音,我无需你做一位贤后。”
身前身后名,绥帝从来不在乎。他心知自己有些事做得的确残暴,百年之后,在史书上不一定能留个好名声,可那又如何?
唯独一个南音,他决不容许任何人冒犯、伤害。
他淡道:“如若再有下次,有人如此冒犯你,我会直接杀了。”她再相劝也没用。
南音直接呆住,不知怎的,身体轻颤起来,被绥帝拥入怀中。
这个胸膛给了她巨大安全感、任她依赖,依旧很熟悉,同时因这番话语,还掺杂了点点陌生。那点陌生有些许令人惧怕,更多的,还是灵魂上的震颤。
“可是我……”她不知如何回应绥帝的心,平生从未觉得如此嘴笨,不知为何,胸中极热,有种甚么东西从眼中滴落的感觉,“我不知要如何当好一个皇后,先生,我……”
绥帝抱着她,给予她答案,“站在我身边,与我同行,即可。”
这样就好了吗?
凭一个她,这样就可以吗?
南音不知。
她想起了许多,想起立后时绥帝在朝堂上力压反对之声的举动,想起大婚前为平息流言绥帝的种种手段,更想起太后对她的殷殷嘱咐。
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小娘子,有幸得天子垂怜,若再不做些能够匹配这个身份的事,如何能够回报帝王的爱重?如何能够让天下人不再质疑君王?如何能够安稳站在他的身边?
韩临喜爱她坚韧不拔,太后欣赏她宽和大度,在他们的眼中,南音能够找到自己被喜欢的缘由。唯独一个绥帝,她完全不知先生为何第一眼就爱上自己,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执着,令人战栗,也令人不安。
如果说只是因着容貌,她不想将先生看得这么肤浅,可是……
她只能将世人喜爱的、欣赏的品质发挥到极致,她不想让绥帝因她被世人看轻,更不想失去日后陪伴他的资格。
大婚当夜,太后叮嘱过那些话后,南音特意去看过一些史书,追寻那些贤后事迹。
曾有位开国之君,他的元后与其同甘苦共患难,亲自为夫君招纳贤士,为此被其辱骂欺凌也不在乎。缺衣少粮之时,甚至主动将自己和儿子的口粮衣物分给那些心腹谋臣的家眷,使他们倍感动容,愈发忠心。
南音深以为,自己即便做不到这般地步,也该朝这个方向努力。
太后年纪渐长,囿于身份,无法作为贤内助帮绥帝和那些大臣内眷打好关系,南音便努力去做好此事,提前熟背这些人的姓名,熟悉画像,理清其中的利益关系。
这些虽然不是她喜爱的,但为了先生,她原意去做。
先生却为此发怒,告诉她,无需如此。
南音因绥帝的话震动之余,亦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一月婚假的最后一天,因南音的手伤,绥帝未再纵欲,难得梳洗后就静静拥着她,轻柔抚过她的长发,陪她看书,为她讲解。
月光如水,顺着窗棂倾斜到地面,无法透过厚厚的帷幔,但在床榻下铺了一地银霜。
戌时,灯盏尽灭。
绥帝依南音所言,没有彻底拉上帷幔,拥着她躺下,让她背倚自己胸膛。
缩在他怀抱支起的避风港中,南音仍无睡意,眼眸不知不觉凝视月光许久,那里面尽是迷惘、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