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安险些没站稳。
她能感觉到父亲甩开手的力道。
这力道,无疑是父亲对她的恨。
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那么决绝,与冷漠。
父亲恨她啊。
苏念安原本不应该在意,可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修被人推入了水潭,她窒息,喘息难受。
“我也不想那样的……”她带着哭腔,“我也不想母亲去死,若是可以的话,我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母亲活过来,我宁愿从未出生。”
此言一出,苏长安顿了步子,稍稍侧过脸,但并没有去看身后的女儿。
苏念安心里的话憋了两辈子了。
她一直都知道父亲恨她,她小心翼翼的活过,渴望着有朝一日,她也能像姐姐们那样有父亲疼爱。
“我叫苏念安,名字是母亲临死之前取的。为何叫苏念安呢?可是因为父亲您的名讳有一个安字?”
苏长安终于转过身,这是他十六年第一次正眼看女儿。
苏念安已泪落如雨,“父亲,我叫苏念安啊,母亲的心思,您还不能明白么?她把我生下来,是想一辈子念着您。”
言罢,苏念安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捂脸,低低呜泣。
她还不能放弃,这辈子还有太多事要做。
苏长安仿佛被什么东西制住了,身子僵在当场,一动也不动。
傻孩子啊,他若是不找个人怨恨,他自己如何能活下去?
苏念安,是他妻子用命换来的孩子。
他视她如命,可又恨她入骨。
很快,苏念安抹了一把泪,她又站了起来,难得有机会见到父亲,她抓住机会,直言,“父亲可以怨我,可倘若害死母亲的,另有其人,父亲是不是应该替母亲讨回公道?”
苏长安唇瓣发颤,“你、你是什么意思?”
苏念安神色坚定,“给女儿一些时日,女儿定能查出一切,届时父亲就知道最应该痛恨的人是谁了。父亲可知,母亲生产当年,身边的心腹婆子去哪儿了?还有母亲的那些嫁妆呢?父亲难道不觉得,疑点诸多么?”
夜风悠悠,空气里卷着残余烧焦的气味。
苏长安听着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如被雷击。
这些年,他真的错了么?
他懦弱的缩在自己的壳里,还不如女儿通透。
苏长安哑口无言,这十六年沉浸在痛失所爱之中,他醒悟的刹那间,心脏抽痛,仿佛错过了太多。
苏念安眼下并没有证据,话说到这个份上,是想让父亲早日醒来。
身后有婢女靠近,苏念安担心隔墙有耳,今日就点到为止,“父亲,女儿明日一早就要去法华寺吃斋,望您多保重。大兄身子孱弱多病,或许……也有缘由,父亲不妨暗中细查。”
苏念安最后丢下一句,提着裙摆跑开了。
苏长安怔在原地,如坠冰窟,好半晌过去,也没能彻底回过神来。
翌日辰时,苏府的马车已经备好,苏老太太那边的意思,是恨不能苏念安立刻离府。
苏家公子们俱在太庙进学,初一十五才会归来,二房唯一的女郎,被苏老太太寄予厚望,眼下在静妃跟前服侍着。
故此,只有三房的三位娘子送她。
苏念安上了马车,对着三位姐姐摆摆小手,“我会在寺庙替三位姐姐求神拜佛,祈祷姐姐们早日碰见如意郎君。”
她此言一出,三位小娘子纷纷甩帕子。
“这个五妹妹!嘴巴倒是越发不正经了!”
“你可得仔细着身子,缺了什么,让人回府告知姐姐们。”
苏念安笑着点头,搁下马车车帘的瞬间,眼眶却红了。
这一世,当真会与上辈子不同么?
她有些茫然、害怕。但能再次见到那些在意她的人,她也甚是欢喜。
马车抵达法华寺时,已经是晌午。
苏念安下了马车,一抬眼就看见几匹骏马跺着蹄子,在梧桐下纳凉,那为首的黑色战马甚是眼熟,她一眼认出。
这不是傅时厉的坐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