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卫生间呆着的一男一女都穿着衣服,蹲下身,低着头,头上顶着两大团泡沫,正在对着掌心的泡沫吹泡泡。
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同样顶着满头泡沫的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无比专注地看完教程后,他伸出小手,捧起泡沫吹了一口气。
一个小小的泡泡飘了起来。
“哇”
他抬起脸,湿润的蓝眸在这一刻充满了好奇与欣喜,隔着泡泡和低头的唐郁对视。
那晶莹剔透的泡泡飘在空气中,飘到了唐郁眼前,那一家三口的身影都倒映在了泡泡一角,像一道扭曲的幻影,泡
泡在他眼前破碎。
唐郁愣了一下,感觉到那个孩子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灵屋带着呆滞的他穿过那些美好脆弱的泡沫,前方厨房飘出的香气取代了卫生间里的洗发水气味。
气味会唤起一个人的回忆,有时候时隔多年,再次闻到儿时一道熟悉的味道时,身体都能帮大脑先回忆起当时的心情
暖呼呼的,飘飘然的。
在氤氲的烟雾中,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用筷子夹起一个形状奇怪的饺子,语气夸张地问道“哎呀这是谁包的包子呀”
“馅都漏出来了。”系着围裙的男人笑着说道。
一只小手高高举起,唐郁看到幼时的自己自豪道“是我包的大饺子”
这一刹那,唐郁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与不可置信相交织的神情,他蹙起眉头、睁着蓝眸、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喉咙里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小郁包的饺子啊那等会儿能不
能给爸爸吃一口呀”
“可以呀”
“妈妈也想吃要怎么办”
“给妈妈呀”
唐郁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伸了出去,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烟雾从他半透明的指尖流过。
灵屋里的唐郁和烟火气中的身影擦肩而过。
不不
“小郁。”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道题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
唐郁骤然抬起头,看向亮着灯的书房。
小小的一张书桌前坐着一家三口,小唐郁低着头,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一滴又一滴砸在作业本上,鼻头泛出脆弱的红。
坐在一旁的妈妈脸上流露出了极为明显的心痛,她拿起纸巾轻柔擦去小唐郁的眼泪,她侧着脸,柔声道:“爸爸妈妈虽然很希望我们小郁能考上安大,但最希望的事情啊”
戴着眼镜的爸爸抚摸着小唐郁的脑袋,自然而然接过了妈妈的话,就像在说出一个共识:“是我们小郁能够开心健康每一天。”
爸爸妈妈一起抱住了流泪的小唐郁,哄道:
“所以小郁不要哭了,好不好”
唐郁死死捂住嘴,蓝眸一眨不眨盯着那无比熟悉又格外陌生的面容。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近、这样真切地看过爸爸妈妈的模样了。
这是在做梦吗
灵屋带着唐郁悄无声息穿过了书桌,那被小唐郁泪水打湿的纸张像是被风翻过去时,只发出了一点簌簌的声响。
那亲密无间的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唐郁则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过客。
无数白色纸鸟的振翅声响起,像狂风吹过无数书页,纸鸟们带着灵屋里的唐郁穿过了那小小的书房,朝着前方再没有任何房间的黑暗展翅高飞。
唐郁的心里好像空了一大块,他呆呆回过头,看着亮着温暖灯光的书房变得越来越小,像是一颗遥远的星星
“不、不”
终于反应过来的唐郁拼命摇头,他突然不顾一切地奔向灵屋的大门,伸手推开半透明的门,想要直接跳下去
一道道刺耳的喇叭声接连响起。
推开门的唐郁怔怔地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四通八达的道路,才发现灵屋已经彻底离开了那老式居民楼,唐郁根本不知道那些居民楼在哪里,那些房间又在哪里。
他茫然地看着灵屋畅通无阻地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车辆中,像一阵来去自由的风,从他空荡荡的心中穿过,发出呜咽的声响。
忽然间,风停了下来。
在即将和迎面而来的黑色车辆相接的刹那,灵屋移动的速度变得无比缓慢,不止是灵屋的移动速度变慢了,唐郁看到的所有车辆都慢了下来。
唐郁怔愣地抬起眼。
只见一辆黑色小轿车朝着唐郁驶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近到唐郁能清楚地看到车内的人。
主驾驶上的男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手机,他神情焦虑不安,不断在堵车的间隙转过头看向副驾驶上的妻子和孩子。
女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颤。
唐郁僵在原地。
他希望时间的流逝可以再慢一点,更慢一点,最好停在这一刻。
伴随着砰得一声巨响,一切就像电影慢镜头回放一样,在弯道路段,唐郁看到那辆小轿车失控地冲出路侧护坡在半空中翻转
女人在这一刻骤然抱住了怀中的孩子,男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扑到副驾驶上。
车辆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的安全气囊迟钝地弹出,像两团蓬松的云朵,又像一家三口洗头时,爸爸妈妈顶着的白色泡沫。
血花如泡泡般在变形的车厢内飘洒。
“哇,好多好多泡泡”
“小郁记住了吗以后洗头就要洗出这么多的泡泡,才能把你的头发洗干净。”
唐郁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从未以旁观者视角见过的一幕。
小轿车在地面不断翻转。
鲜血染红了车窗。
站在灵屋门口的唐郁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朝着那翻转的小轿车义无反顾地奔去
半透明的唐郁在穿过这辆翻滚的小轿车时,和副驾驶座位上的小唐郁在某一刹那位置突然重合在了一起,下一刻,唐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虚弱又难受
半透明的唐郁融入了那昏迷不醒的身体。
世界在天旋地转,这种眩晕感比坐在晃荡不停的灵屋时要强烈百倍,他似乎随时都会被甩飞出去,但一具泛着浓郁血腥味的身体紧紧拥抱住了他。
那是一个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环境下都能立刻让唐郁感受到安全的拥抱。
这样的拥抱甚至驱散了这具身体自带的痛苦。
在无数纷杂的声音中,唐郁的耳边传来了一道极其微弱的、比风声
还要轻的呼唤:“小郁”
这是hei
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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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叫他
唐郁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已经隐隐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虽然他记忆里从未听过这道呼唤。
或许是当初的耳鸣让他错过了这道声音。
“不怕妈妈在”每说一个字,就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喉头涌了出来,“在这儿”
唐郁的全身都因为这句话在不受控地颤抖,他的喉头也在在颤抖,连一声短句都无法说出来。
这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