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只有春知处 风歌且行 4201 字 7个月前

他浑身僵硬地站在院中,沉浸在不可思议的震惊中,纪云蘅连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又发疯。”纪云蘅嘟囔一句,也干脆不管他了,转头进了房中,开始研墨作画。

前段时间瞧见街边有人在卖画,有些她瞧着不好看的画竟然也能卖到几百文,纪云蘅心生羡慕,所以这段时间她都在学习作画。

只不过没有老师,全靠她自己摸索。

她脑子简单,很少能够三心二意,做任何事都认真沉浸,这一提笔,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等她觉得眼酸手累时,就是要休息了,便出门去浴房烧水沐浴。

许君赫在院中吹了两个时辰的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不似昨日那样在院中边跑边叫,一副疯癫的模样吓坏纪云蘅。

他看见纪云蘅推门出来,目光转过去,站在树下一动不动,那双圆圆的小狗眼看起来充满戒备和凶戾。

偏生纪云蘅看不懂小狗眼色,亲昵地唤道“学学。”

“汪”回应她的,是一声凶猛的狗叫。

纪云蘅并不在意,转头去后院打水洗澡,等她回来的时候,小狗还在树底下站着,甚至姿势都没变,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学学,我睡觉了。”纪云蘅说。

“汪汪汪汪”许君赫恼怒地回应,一叫起来,小狗头就得仰起来,四只爪子用力地抓着地,便是生气,也是可爱的模样。

纪云蘅就笑了。

她站在门槛处,散下来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边,身后是房中的烛光,照过来时将她周身染上浅金色的光芒。

许君赫用小狗的眼睛,能清楚地看见她逆着光的脸,葡萄似的黑眼眸弯起来,正看着他直笑。

许君赫满心烦躁,也不知道这人在傻乐什么,便转过身去,懒得再搭理。

纪云蘅笑了会

儿,转身进了房中,熄灯睡觉。

许君赫却一丁点睡意都没有,想起之前白天会变回去,想必这次也是一样,于是按着烦躁的性子,站在院中等天亮。

他硬是在院中站了一夜,后来实在累了,只能像小狗一样坐下来,扬着倔强的头颅,眼看着天上从繁星密布到东方破晓。

临近天亮时,一阵浓烈的困意袭击了许君赫,他撑着眼皮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不敌,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结束了这极为煎熬的一晚。

纪云蘅睡了香甜安稳的一觉,清晨起来,她推开两边的窗子,将被褥扛去后院晾晒,然后打水洗漱。

小狗学学听到了声音,欢快地跑来,在她腿边绕着圈,尾巴摇得快出残影。

纪云蘅去门口拿来下人送的早饭,分了一半给小狗,而后去房里拿出一卷书,坐在门槛上边吃边看,小狗蹲坐在她的身边。

晨曦的光落下来,笼罩在一人一狗身上,画面格外温馨。

然而另一边九灵山上的行宫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金碧辉煌的寝宫里正持续着一阵咏诵声,香火燃着,屋中烟雾缥缈,除此之外,一点旁的杂音都没有。

所有宫人低着头,贴着门边墙边站着,不敢动弹。

殷琅放轻脚步,行过茫茫烟雾,走到了寝宫的最里头,撩开层层明黄色的纱帐,对着里面的人低声道“殿下,大师们诵读完毕了。”

许君赫着一身雪白长衣,赤金的四爪蟒点缀在袖边衣摆,长发如墨般泼在身上,丝丝缕缕地散着。

他正压着不耐烦的情绪,闭着眼睛假寐。

变成狗这事儿,他跟谁都没说,若是说出去别人指定以为他疯了。

所以许君赫醒来之后,二话不说让人去了泠州最为出名的寺庙,将和尚请来寝宫里燃香火,诵佛经。

如今将这寝宫里熏得烟雾缭绕,尽是香火的气息,他才觉得身体好受了些。

“让住持进来。”许君赫微微睁眼,淡声吩咐。

殷琅去外面通传一声,很快便带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进来。他身上披着红色袈裟,脖子戴了一串佛珠,虽年纪看起来有六七十,但身板硬朗,步伐稳健,到了许君赫面前,也不卑不亢地行礼,“拜见太孙殿下。”

许君赫开门见山道“我来了泠州之后便身体不适,噩梦频频,有没有什么法器给我压一压身上的邪气”

谁知那住持被免礼之后,抬起头来便道“殿下身上杀孽诸多,血气太重,将来便是成为天下共主,也会是暴虐之君,为祸天下黎民。”

“放肆”殷琅吓得心惊胆战,一声厉喝,“胆敢在殿下面前口出狂言,你找死”

此话了不得,且不说许君赫现在只是储君,上头皇祖父健在,现在谈继位之事,便是明晃晃咒皇帝去死。再说这一句暴虐之君,就差指着许君赫的鼻子骂了,莫说是泠州寺庙的住持,便是朝中随便哪个手眼通天的大臣,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也是掉脑袋的下场。

但住持并不畏惧,神色淡然地将后半句说完“泠州乃是神明眷顾之福地,所以才会与太孙殿下身上的气息相克,长住此地,或可洗清殿下身上的业障。”

话音落下,寝宫中静了许久。

殷琅一声怒喝让宫人们都吓破胆,赶忙跪下来,将头垂下去呼吸都放轻,生怕这住持惹怒了皇太孙,殃及池鱼。

每一刻的寂静,都是折磨。

许君赫听完整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撩起眼皮看了住持一眼。

他向来是个神鬼不敬的主,来泠州之前根本不信什么神佛,也就是出了变成小狗这事儿,才叫来了这些和尚在寝宫里诵经。

这住持看起来很老了,老的人大多都顽固,头上一根毛都没有,胆子倒是长了满身。

许君赫似笑非笑,“你如此敬重泠州的神明,那你猜猜,他们会不会救你一命”

住持低下头,平静道“生死皆由天定,老衲命如尘土,不值得神明眷顾。”

许君赫眼里的笑并不和善,但也没有杀意。

他虽然手上的确沾了不少人命,却也不是因为别人说一两句难听的话就大开杀戒的人,只是寝宫里这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宫人,倒是让他颇为满意。

敬,不足以让人信服与忠心,畏才可以。

许君赫没有杀心,但气倒是有的,恨不得当场打一顿这说话难听的老和尚,但看他这把老骨头,两拳下去怕是爬不起来了。

不能动手,于是他骂道“头上的毛都没剃干净,就敢出来骗人,我看你个老秃驴是活腻了,若非是怕扰了皇爷爷出来游玩的兴致,我先断了你的两条腿再让人给你抬出去,看你供奉的什么能不能将你的腿接上。”

殷琅听得这话,心里吊着的气就散了。

他自小就跟在这小霸王身边,早就把他的性子给摸透,知道许君赫说的这话虽然不好听,但这些和尚却能完好无损地送回去了。

虽然这和尚一副成心找

死的模样,但殷琅也生怕许君赫当真对这些和尚动手,落下个性子残暴的坏名声。

当然,许君赫现在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