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只有春知处 风歌且行 3797 字 7个月前

原先那个总是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见到纪云蘅后又会变得阴阳怪气的王老板,这会儿也不知去了何处。

纪云蘅张望了几眼,也没留心,小跑去了涟漪楼。

一品阁倒闭之后,涟漪楼的生意也可想而知,苏漪果真忙得脚不沾地,连伙计都多请了几个,亲自站在大堂的柜台处盯着。

纪云蘅一进门,她就看见了,于是招手唤了个伙计顶替自己,而后赶忙来到纪云蘅身边。

“佑佑来啦”苏漪擦净了手,笑着去牵她。

“姨母。”纪云蘅乖乖地喊了一声。

苏漪见她头上也出了些汗,知道她又是一路跑着过来的,于是拉她去后院的寝房里。

苏漪是个怕热的,特地给自己的寝房里四面都挖了窄窄的小道,一到夏天就往里引上井水,然后将冰倒进去,门窗一闭整个房中都是清凉的。

纪云蘅刚进房,就觉得凉意扑面而来,看着苏漪在水道里倒上冰,然后递了把扇子给她。

扇子一摇,纪云蘅顿时不觉得热了,浑身都被舒坦的凉爽裹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几日天气闷热,怕是会有一场大雨。”苏漪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干花,兑着蜜一同放进小茶壶里煮着。

纪云蘅因早产身体弱,即便是这样的三伏天苏漪也不准她喝凉的,每回来都给她煮蜜水喝。

几天之内来涟漪楼两次,苏漪就知道纪云蘅是有事找她了,只是她没着急问,让纪云蘅先坐着凉快一会儿,将茶煮得热滚起来,再拎去倒在她面前的杯子里。

滚烫的茶飘着花的气味,掺了蜜之后煮得黄澄澄的,香甜扑鼻。

“谢姨母。”纪云蘅将鼻子凑过去仔细闻了闻,笑道“好像是茉莉。”

“你鼻子灵巧。”苏漪坐下来,又道“佑佑,可是纪家那些人又欺负你了”

纪云蘅没说先前纪盈盈故意污蔑她偷玉佩,在她院中大闹的事,只将王惠急切给她说亲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

苏漪果然气得双眼通红,将桌子重重一拍,怒道“这王惠简直就是个良心让狗吃了的畜生竟然想将你说给那家姓赵的她难道不知那姓赵的妻子是如何死的枉我每年给纪家送那么多钱,只求着他们能待你好点,却不想黑心到如此地步,暗地里算计着要拿你卖钱,也不知赵家是给了他们多少金银,才能让他们有如此丧尽天良的算计。”

“你那爹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拎刀砍

了他们去”苏漪浑身发抖,已然愤怒得满眼泪水,心中纵然早知道纪家不会对纪云蘅多好,却没想到竟狠毒到这份上,赵家活生生打死妻子之事还险些闹上公堂,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苏漪听说过小道消息,是赵家仗着家产富裕,将此事私了。

如今王惠一转头,将那畜生明目张胆地说给纪云蘅,必定是收了不少好处。

婚姻大事上都尚且如此,这孩子指不定平日里在纪家受着什么样的委屈。

她也从来不说。

苏漪愤然起身,大有一副现在就去后厨找刀冲去纪家跟人拼命的打算。

纪云蘅吓得赶紧起身抱住她的胳膊,温声唤着,“姨母,姨母。”

纪云蘅一声声唤着姨母,简直就像是锋利的刀子往苏漪心口刮割,当即泪如雨下,将纪云蘅紧紧搂在怀里,呜咽道“孩子啊,是我无能,你是悦芽唯一的孩子,我却让你受尽委屈。”

悦芽是纪云蘅母亲的小字。

她将头靠在苏漪的肩上,回拥苏漪,慢慢道“姨母别生气,我没有答应,这才找你来商议呢。”

当年裴韵明病逝,苏漪向天立誓,此生不嫁人,要将纪云蘅视若己出。

只是纪云蘅被纪家那滩烂泥死死地裹缠住,苏漪用尽了办法,都没能将她从淤泥中救出来。

八年来,心中的愧疚与悔恨早就堆积如山,她恨纪家,也恨自己。

纪云蘅拍着苏漪的后背,耐心地重复着,“我不委屈。”

然而她越是懂事,苏漪就越是心痛,凄凄哭了许久,将眼泪擦得红肿,这才道“嫁,一定要嫁。如今你在纪家就是深陷泥海,除非出嫁,否则纪家不会放你离开,且你下面还有王惠那个女儿,应当是及笄了准备议亲,所以才急着要你嫁出去,那你就借此机会,彻底离开纪家。”

纪云蘅略一点头,道“除却那姓赵的之外,她还与我说了张家第三子和王家独子”

泠州姓张姓王的数不胜数,苏漪也没管她说的是谁,一概否决,“王惠那厮说的你不必理会,想也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这盲婚哑嫁的会害了你一辈子,你一定要亲自瞧一瞧,那男人对不对你的眼,合不合你的缘,这些至关重要。你别怕,姨母一定会给你做主。”

苏漪开酒楼许多年,能将涟漪楼做到如此红火,手中的人脉自是不少,尤其与泠州的商户们来往亲密。加上前段时间涟漪楼接待了皇太孙的消息传出去,眼下许多商户都主动向她示好,递上诚意。

苏老板当下在泠州,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前几日杜家送了邀帖给我,邀我去参加三日后的花船节,我正想带你去玩呢。”苏漪道“听说杜员外的嫡子赴京赶考落榜了,月前刚回来,杜家便有意先给他成家,这次花船广邀泠州年轻男女,怕也是有择亲之意,正好你也去瞧一瞧,若是瞧对眼了,我就亲自登门给你说媒去。”

杜家世代从商,是泠州有名的大富豪,比木材赵富裕太多,若是杜家亲自上门提亲,纪家那些黑心的,岂能有异议

就算王惠不乐意,纪老爷也必定是欢喜的。

“没考中功名也不要紧,这世间并非只有仕途一路可走,听说那杜员外之子性子文雅,闲来痴迷诗词歌赋,也不去什么风月之地,听着是好儿郎”

苏漪仍在碎碎地念着,纪云蘅却听得出神。

耳朵里不断灌进去“夫婿”“男人”等词,她的思绪不断变换,频频想起梦中那个坐在满树金花中,穿得像财神爷的少年,忽而问道“姨母,前日你招待的那些贵客里,是不是有个姓李的人。”

苏漪一下顿住,眸色一变,有几分紧张,“当时的名单上的确有个姓李的公子,他父亲在京科考多年,也就这今年才回的泠州,你你瞧上他了”

纪云蘅微微摇头,还没有回答,苏漪就已经慌乱起来。

“这李公子的祖父当年是进士出身,虽然他爹考了许多年都不中,但他两个大伯都在朝为官,他也是官宦子弟。非咱们佑佑不好,只是他们官宦之家大多都傲慢,瞧不起寻常百姓,你身份和处境又特殊,实在招惹不得那些官家子弟。”

苏漪并没有将话说得很明白,实则纪云蘅这样的出身,外祖父又曾是泠州的大贪官,没有任何官宦世家能瞧得上她,就算她生得貌美,跟了那些官家子弟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外室。

纪云蘅绝不能予人做妾。

“不可不可,绝对不可。”苏漪连声道了几遍,抓着纪云蘅的手道“千万别靠近那些人,看见了遇上了也要躲得远远的,万万不能与他们有牵扯。”

“做朋友也不行吗”

“不行。”苏漪无比坚定,认真道“男女之间何来朋友一说,靠近你的男人大多都是贪图你的美貌,绝无好心。”

纪云蘅点点头,见苏姨母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如此紧张害怕的样子,便没将许君赫闯入她小院的事情说出。

她自然是听话的,想着下回那人再来,她就将人拒之门外赶走便好。

苏姨母为了她的事已经很累了,看起来憔悴至极,还是不让她徒增烦忧了。

爱纪云蘅的人实在太少,所以纪云蘅无比珍惜。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