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断开了, 像丝絮一般,轻盈又脆弱。
不消片刻,这契约就不见踪迹, 快得让潘垚觉得,方才那道契只是她的错觉。
白纸上的赊条一式两份,红印按下了, 小江哥连忙收了红泥, 动作利索。
大江吹了吹白纸,拿了其中一份给来人, 笑着道。
“喏, 你一份我一份,这锅啊, 你就拿回去用吧。”
“给我用”来人接过白纸,另一手接过锅,犹难以置信模样,吭哧了两下, 脸有些红。
“真、真给我用了”
真白给一口锅按个手印就成
这可是一口锅啊,值三张大团结的大黑锅。
普通人,那也得用大半月的工资去买的
提着锅柄,来人觉得,他今儿好像是走大运了, 简直是白捡几张钱。
“对对。”大江笑得爽快,“我们生意人可不吹大牛, 一口唾沫一口钉, 说给你就是给你。”
“喏,拿着吧”
“放心,我这也不是白给, 等猪过千,牛过万,地瓜一斤一块了,我就带着这赊条寻来,到时,大哥你可得给我一百四,白纸黑字,可不兴赖账啊。”
一百四这个词,大江加重语气,咬了咬重音。
买东西的人听了,都不禁咋舌。
一百四呢
好贵好贵
“成成,到时保准还你。”来人也肉痛了下。
不过,到底眼下困难,想着还债还不知道是多久后的事情,他又放松了些。
“大哥,还要买些别的吗”大江热情,招呼来人挑东西,“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们江氏兄弟的东西好着嘞,便宜又实用,东西还齐全,您瞧瞧,您瞧瞧,有需要的就带两个”
“还给赊”来人瞪大了眼睛。
“哈哈,”大江笑得豪爽,“那不能够,我们兄弟也得吃饭的,对不”
他微微侧了个身,将挑东西的位置让出来。
“就砍刀剪子和大锅可以赊,别的都是卖的。”
“我就说嘛”听到这话,来人松了口气。
要都是赊的,他心里还莫名犯嘀咕,操心别人怎么赚钱,有些不安心。
视线一转,看着三轮车上挂着的东西,来人颇为心动。
大东西买不起,零散的小东西买一买,花个几毛一块的,他倒是能承受。
像那头花就不错,红艳艳的,边沿再有些碎金色,他家丫头戴了,一准儿好看
三轮车这处热热闹闹,财炁如水势,越涌越多。
不过,潘垚瞧了,赊锅赊剪子的人还是少。
“不敢哩。”
“就是,人老祖宗都说了,天上不掉馅饼,掉下来的都是陷阱,我胆子小,咱们还是自己花点钱,心里也舒坦。”
“对,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别跟老刘头一样,还去赊,不踏实”
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
老刘头,说的便是赊了锅的汉子,他是头一个赊锅,目前为止也是唯一一个赊锅的客人。
这会儿,老刘头拿着锅和一张赊条,带着给孩子买的一朵头花,往家的方向走去了。
见人不在了,大家伙儿便说了老刘头两句。
都是踏实过日子的,老刘头这样,在大家眼里,他就像是借了利子钱一样。不单单是利子钱,它还像赌赌以后会不会猪过千,牛过万,地瓜一斤一块钱。
“唉,他家也不容易。”有知情的乡亲帮着说了一句。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婆娘还是个脚跛的,一家生计都在他身上,顾着现在的日子都不容易了,还考虑以后作甚眼下能省一点就是一点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话一出,潘垚瞧到,买东西的人叹了口气,不再说老刘头,只埋头挑自己要买的东西。
小江一直站在长条凳上,除了招揽客人,站得高,看得也清,他得瞧着有没有别人浑水摸鱼。
大江在收钱拿货,时不时还得拍拍手掌,支着脚抖一抖,添一份招揽客人的热闹。
因为人多,榕树下,潘三金的西瓜生意都被带得好卖,毕竟这天儿是真的热,大汗淋漓时候,吃上一口沁凉又甜爽的瓜,绝对是快活赛神仙。
日头一点点往上爬,晒得地面都飘起了浮土。
市集的人少了,摊主也准备回去。
江家兄弟收拾着摊子,油门踩了踩,车子突突突的响起,这是准备走了。
“盘盘,咱们也得家去喽。”潘三金招呼了一声,将东西整了整,尤其是潘垚新买的鸡公碗,这东西脆得很,得装好,不然,路上的路不平,多磕绊几下,非得把碗磕成几瓣不可。
没听到应声,潘三金抬起头,就见潘垚还坐在树干上。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瞧到柴油三轮车颠簸了下,沿着路开远。
“怎么了”潘三金问,“刚刚就看你一直看江家兄弟那边,想买啥呀,
下次市集,爸爸再带你来这儿买。”
“不买啥呢,家里都有。”潘垚摇了摇头。
“爸,我帮你呀。”她跳下树枝,跟着潘三金一起,将摊子收拾妥了,推着板车往偏僻的胡同里走去。
再出来时,轻车简行。
路上,潘垚和潘三金说起了赊锅时,两方定了契的事。
潘三金惊了惊,“借运那刚刚那个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