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苍先生原谅。
琇莹代完课,并没有见到吕雉。
这个正常,张苍带的三年生,可吕雉才一年,他也不着急见吕雉。
时间到了,自然就见了。
他也没逛学宫,他还有事没完成,只是径自往外走,面对成群的学生行礼,皆微笑颔首回应。
然后他撞见了跟在两个女子后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少女向他问好,琇莹笑不出来了,昨天的尴尬袭击了他。
他招手让少女过去,少女依旧是黑乎乎的小脸,灿烂的笑容,有些小姑娘生来就让人开心。
“见过
公子。”
琇莹见了她手中的科学综合数算,笑意更大,轻声问,“你喜欢算学吗”
少女点头,“喜欢,我喜欢它可以让万事有序,我想像公子一样可让天下的钱币有序。”
琇莹眼亮晶晶得像星星,他的头发被风吹起,笑弯了眉目,他弯腰与她平视,“好啊小桥一定可以的。”
吕雉估计一生都会记得那个说你一定可以的的先生,他点燃火星不够,还要在她心中撩开万丈火海。
她当然可以,她怎么不可以
琇莹与她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匆忙离开了。
他刚回来就见了那群小吏,他端详了片刻,叹了口气,“喝茶了吗,上点心了吗”
那个为首的小吏有点不好意思,嗯嗯地点头。
琇莹轻笑,“那来找我什么事啊”
那为首的小史咽了一下口水,立马一个滑跪,抱着他腿,然后几个人一起央求他。
“公子,看在我们为国家挣钱的份上,我们就问一个问题,一个。问完我们就走”
琇莹叹息了一声,被缠得没法,见了他们又心软,答应了他们,“这问题挺大啊,你们说吧”
那几个小吏对视了几眼,果断开口,“公子你和张苍先生是真的吗”
在这个时代,大家放得很开,龙阳之好也不过是个风流韵事罢了。所以他们才敢直接问琇莹。
可一直对感情敬谢不敏的琇莹感觉大脑缺氧,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急需人再重复一遍,“什么”
众人见他脸色不好,只好又换了方向,“昨日与皇帝陛下梅林相见的绝世美人,公子知悉吗”
琇莹忍无可忍,额角青筋乱蹦,手指着门口,“滚”
那是你公子我
众人哪敢惹他生气立马拔腿就跑,搞个八卦不至于把命搞进去。
琇莹忽想起什么,又招手让他们回来。
他坐在首位,让他们坐下,才摸了摸下巴,轻笑,“昨日,兄长往梅林时,我亦在五步之
内,那个美人我亦见了,真是天人下凡。”
众人的胃口被他吊起来,眼巴巴看着他,等他揭密。
琇莹勾起了唇角,指了指上天,作出分享小秘密的样子召他们来身边,小声道。
“那是玄鸟老祖宗,你等也知晓我嬴秦乃是她之后裔,香火之情多年不断。我兄长统一天下,掌人间气运,来日便是至高的神仙之主。它喜不自胜,特来相贺”
众人被琇莹唬得一愣一愣的,或许明明知道是忽悠,他们也得给搞成真相。
“公子,这是大好事,我等回去就登报”
琇莹点了头,面色严肃,又一次提醒道,“这是陛下登报,我的规矩你们知道的吧。”
报纸可以随便写,但不能有任何损坏大秦声誉和陛下形象的事。
他又道,“上次张苍屁股的事,是不是胡闹我虱子多了不怕咬,他现在每天出门都被人看屁
股,你们做的
众人唯唯应是,也是挠头,将他们凑钱买的新款的毛衣递给了琇莹。
“是想道歉的,可张苍先生没认出来我们。”
琇莹接了毛衣,这才微笑起来,“下次不准这么编排了,我会替你们传达的。”
他又转了个话头,“玄鸟祖宗还送了礼,是九根长尾羽毛,据闻有长寿之效,特贺阿兄登临九五至尊之位。阿兄分了我四根,你们也是晓得的,我呀,对长生不敢兴趣,我就自留一根,剩下的谁想要,就来我府上找萧何吧”
他起身召硕进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好孩子,我知你们实在辛苦,这事交予你们我是放心的。”
他扭头与硕轻声道,“你带人去我府上,按人头数一人十金。”
众人眼泪汪汪,连连表示自己知晓,才跟着硕出去了。
琇莹这才笑眯眯地出去,回了座位,他笑得跟只狐狸样,满肚子坏水地交代张苍。
“最近若有人打听玄鸟羽,你就说属实,我在候府日夜供奉,若他们问我想要什么,你便回我近日忧虑齐地学宫和秦水渠之事,其他的不必多言。”
玄鸟羽,价高者得。
张苍瞪着核桃眼算地册,听他嘱咐,点了头。
公子又要重操旧业,坑傻子钱了。上次还是六国的贵族呢
琇莹轻笑,“瞧你那眼睛,都给我吧,我来看。”
张苍揉了揉眼睛,就把自己手头的一小堆册子扔给他。
“昨天查完粮了,你一会儿还得去找陈长调粮种,我先看着你到时候复查。”
琇莹让硕给他拿硝石制冰,敷在眼上,好舒服一些。
他俩干到中午,经济部分的小吏们便来了,然后侍卫就愣了,“不是早上就来了吗”
啊。
十几个人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侍卫反复检查证件,才让他们进去。
侍卫引着他们见琇莹,琇莹正在奋笔疾书列式子计算,见到他们来就笑起来。
张苍捂着冰敷眼,也抬了头,“早上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琇莹将毛衣递给他,想让他消气。
“他们让我替你传达歉意。”
张苍闻言却暴怒,他不接受,大有一种琇莹背叛了革命友谊的痛心。
“什么是那个说我屁股又大又白,你心倾赵国公主的神经病报纸,你怎么没把他们大棍撵出去,我还请他们喝茶,那都是你制的好茶,我亏死了
“他们不嫌烫吗”
琇莹抿了一口茶,眼中似结了寒霜,让他坐下,“他们能帮我赚钱。”
张苍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也能看得出愤怒的火星,“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名声什么的不要了吗你这是宽纵他们以此为噱头损环你我名誉按秦法,他们就是公然宣传谣言,得被处罚”
琇莹瞥了他一眼,一身威仪,“坐下”
张苍虽然不忿,还是乖乖坐下了。
琇莹将自己的玻璃杯放下了,他难得有点怒气。
“我的名声值什么值出版社那些从事印刷,藏书阁那些理书的伤兵们的一口饭”
你以为他们想干这种事吗他们都是学宫出生的小吏,能不知道这事有违秦法吗他们是我在陛下面前保下的。没有他们,出版社就干不下去,难道年年让国家填窟窿吗国家要打仗了,修渠在即,我不可能在此时还贴着他们”
公报不挣钱,私报没人看,可还要坚持,只有娱乐报好卖,出版社所有的人几乎都靠他们养着,他们都是正经出身的吏,都不嫌清贫,我们被说几声的人有什么资格嫌他们下流
他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睛,他的疲倦已经在左右支绌中存在很深了,但他还是柔声开口。
“苍,抱歉冲你发火。他们过分了,给你造成了伤害,你当然可以不原谅,这是你的权力。他们确实影响了你的生活,我已勒令他们改了。实在是我最近没出门,他们不好乱编。”
如果没有他和阿政的默许,这个娱乐报哪里敢编排他。
张苍坐在那里嚅
嗫,垂下了头。
“无妨的,不必道歉的。我只是不知道。”
琇莹叹气,他起身低下头致歉,温软又和煦,“抱歉。”
张苍抬起了头,他扶起琇莹,“你莫要道歉,没有事的。”
又是静默,良久,琇莹才注意到了那些局促站在门前的孩子,他真是气昏了头,吓到了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解一下脑袋的眩晕,轻笑,“失礼了,还浪费了你们的时间。等会儿我还要去调粮种,我们快些,可以吗”
张苍坐在那里看着他离开,然后支起双臂用力揉搓自己的脸。
他一个公子本该金尊玉贵的,结果他累死累活,至今身无恒财,两手空空,连个妻儿都没有。
有的都是陛下赐的,那个偌大的长乐候府除了装饰和赏赐以外,其他的早就成了墨农学子深修的场所了,他是喜欢钱,可挣的钱没有一个铜板给自己花了。
他拿起了那件毛衣,小心地收好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秦璨,你真的配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