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去写生,第一天是素描,第二天是色彩。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偏好的绘画风格。
楼谏是其中个人风格比较重的那一种,画画喜欢用重色,尤其喜欢用深色,红色黑色赭色,对比要强,光感也要强。
看他的画第一眼就能够被抓住眼球,被其中不断奔涌着的那种几乎压抑不住的情绪所捕获,不由自主地沉浸到其中去。
常用的是洋红色、朱红色、胭脂红作为基调,然后根据需要适量添加适当的蓝色调整色调,或者是加上一点点的紫和黄,就很接近现实中鲜血的颜色。
光却一定是很明亮的。
楼谏喜欢画一些很颓丧的,接近死亡的意象,他画骨头,画乌鸦,画在大雨中枯死的燃烧的树木,却又要在这些东西上打上明亮迷醉的炫目的光,就像是在一朵花在盛放得最好的时候迎来一场猝不及防的死亡。
他从这死亡里面看出一种挣扎着的哀伤的美来。
滴答滴答,随着时间渐渐地流逝,一切都渐渐地衰败下去。
于是夏天过去了,蟋蟀的声音里面夹杂了凄凉,在小白桥旁盛放了整整一季的大团大团的蓝绣球花终于慢慢枯萎,细小精致的花瓣一片片细细碎碎地地随着风飘落下来。
当众人观赏的目光移开的时候,楼谏才慢慢抬起笔来。
别人都爱它的盛放,但是他却爱着它枯萎的模样,于是一笔笔地满是欣赏地画下了这朵花的死亡。
“真好看。”
殷刃坐在旁边,只是看了一眼就怔怔地出了神。
他看着他哥细长漂亮的手指夹住深色的画笔,那笔转动地是这样顺滑,就像是天生就是长在他的身上一样。
画也好看,手也好看,人更好看。
色彩在他的指尖跳跃,在色盘里面变幻,从单调的颜色变成了细腻层叠的画面。
楼谏落笔的时候很干脆利落,并不像是很多他周围的同学一样需要时而停下来皱着眉观察思考。
他从一落笔开始就知道自己要画一副什么样子的画,每一次落笔都是让这幅画更加完整了一点,更加靠近他心中的那个最终的完美成品。
殷刃看出了神,冷不防手中的笔杆就被人轻轻敲了一下,他哥挑眉看他
“喂喂,你自己不画,老看我的做什么可不准摸鱼啊”
“因为你画得比我好看。”殷刃很诚实地说。
“那可不是。”
楼谏轻笑了下,伸手从他背后绕过去,用笔从他的画板上面偷蹭了一块白颜料来用。
“要不然我是你哥呢。”
要是被你这个小我十岁的小崽子追上了,那我可就直接跳楼算了。
风吹起少年略为宽大的衬衫,鼓鼓地像是飞鸟的翅膀,从殷刃的面前掠过。
他哥画画的时候真的很认真,也真的很帅。
殷刃的心有些微微的痒,今天不知道怎么,手
上的画怎么都画不下去。
他看楼谏画了一会,又轻轻喊了他哥一声。
dashdash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楼谏无奈地抬起头来。
哥你这里heihei有蚂蚁。
殷刃凑过去,两个人的距离靠得很近,殷刃的心悄悄跳得有点快。
真奇怪,明明晚上的时候都已经靠得那样近了,也亲过不止一次了,但是却在某些小事上面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他伸出手指来顺着楼谏衬衫领口滑下去,在他细白伶仃的锁骨上面摁死了一个小黑点。
蚂蚁的尸体粘在他的手指上,让他的手指也酥酥麻麻的。
他又抬起手指来让他哥看。
“我去”
楼谏看着那只他指腹上的死蚂蚁,觉得自己的全身都痒了起来,赶紧拎着他的马扎转移阵地。
“我刚刚明明都喷了驱虫剂啊”
他赶紧又从书包里面拿出花露水来,让小孩儿帮忙在自己的后背还有身前都喷了一遍才安心,想了想又抓住殷刃也在他的身上喷了一通。
花露水的味道太冲,弄得小孩儿不停打喷嚏。
“害,区区蚂蚁算什么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细皮嫩肉。”
一个坐在旁边的男生开口。
他人黝黑高大,说话的语气也老气横秋。
这人在画室里面自称北哥,是留级了两次的老高二生了,经验丰富,举止之间自然就有一种大侠般从容不迫的气度。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外出写生,而不是在室内对着照片画”
“哎哎哎为什么”小桃一听见有话可以聊,第一个就凑过来参加。“我猜一定是为了让我们出来放放风,减点压力,降低我们高二生的自杀率。”
北哥高深莫测地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来。
“因为这是画画时和自然交流的一种方式,我们画画的时候需要裸露在自然之中,和阳光,和风和
溪水,甚至是和虫子相处共生,感受自然的气息。”
“想要画出真正的贴近自然的画,就要先融入自然之中啊诸位画友,若要成画,必先要以身入画啊”
殷刃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一时之间觉得北哥说的有点道理,又觉得似乎好像哪里不对。
“哥”
楼谏搡他一把,让他搬着马扎,去前面离着草堆远点的地方坐着,那地方靠着路边虫子少点。
“他说的是真的吗”
“有道理个屁。”
楼谏四处张望下,看见后面的路口有个小推车摆摊卖煎饼果子,就悄咪咪地溜过去买了一份不加果子的,让摊主从中间切开两半,一半自己吃,另外一半塞小孩儿手里,一边吃一边还教育人。
“他乐意被虫子咬就被虫子咬,他一看就皮糙肉厚的,和你那能一样吗这孩子上学都上傻了,你以后少和他玩”
“哦”
殷刃点头,咬一口软绵绵的蛋饼,他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反正他哥总是对的。
奇怪,他吃煎饼果子不爱吃果子,不知道他哥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