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的招摇,语调又格外漫不经心,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引来了一众瞩目。
越来越多的学生因为好奇自己的成绩而汇集到走廊的中心,人声鼎沸,议论声像是热水落入滚油之中,顷刻间火花四溅。
赵天琪脸色灰败,唇色也格外的苍白,抓着栏杆的手止不住地发抖,不断呢喃着“怎么可能”的字眼。
郁绥淡淡地晲了这片空间一眼,朝着前边的男生说了声借过,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宋臣年的眸光环视了一圈,有些揶揄“你不去损他两句啊,我以为你要狠狠把他的尊严践踏在脚下呢”
两人并肩走进了热水间,郁绥无所谓地耸耸肩,上挑的狐狸眼半垂下来,收敛了几分凌厉。
他专心致志地盯着水杯里逐渐蓄满的水,嗓音懒散“我可没那么无聊。早说了,我们这种强者,是不可能对一个失败者施舍过多的眼神的。”
宋臣年撇撇嘴,学着他的腔调“不会施舍眼神也不知道是谁初中的时候那么爱出风头,硬生生炫技,落了人家年第一将近三十分。”
郁绥骤然被揭了短,没好气地撞了下宋臣年的胳膊肘,宋臣年不甘示弱,也撞了回来。
两个人的身子被撞得七摇八晃,彼此还不服输,硬生生这么闹腾了一路。
好再两个人都要脸,担心被其他班的人看到这么幼稚的一面,特地从另一端饶了回去,只是没想到,刚到楼梯口,就看见了实验班门前围了一圈人,从前门一直蔓延到后门,都要形成一堵人墙了。
郁绥和宋臣年面面相觑,四目相对了两秒钟,郁绥率先开口“咋俩走错了吗”
宋臣年抬头再三确定眼前的装潢,犹疑了一瞬,立刻否认“没走错。”
“那怎么这么多人围在我们班门前啊”郁绥有些惊了,满脸的不可置信,“这阵仗都快赶上我外公带我去东山动物园看猴了”
宋臣年捞起自己的手机匆匆扫了眼,很是赞同地点了下头,朝着郁绥露出了一口白牙“你别说,他们还真是来看猴的。”
郁绥满脑袋问号地看着他,目光顺着宋臣年的脸挪到了他的手机上,只见班级群聊里的消息赫然被刷上了99。
寂寞的向日葵郁绥怎么还不回来啊,门口那群人可都翘首以盼呢。
没素质的人都去噶绥哥这人气真顶啊
孟杰那当然,这可是我们一中有史以来最帅的校霸。
你的头像皮球注意措辞,现在可不是校霸了,是我们111的学霸玫瑰玫瑰玫瑰
雨下不停怎么不说是颜霸
雨下不停我可是看见了,有一大圈都是冲着我们绥哥的脸来的。
宋臣年贱兮兮地也在下边回复了一句
宋臣年那这么看来,这些人都是来看郁绥的啊
宋臣年猴子转圈
结合刚才两人之间的聊天,都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宋臣年皮痒了,敢过来挑衅他。
郁绥唇角往上勾了勾,将手指的骨节捏的嘎吱响,一瞬间,沉重的压迫感袭来,宋臣年条件反射地想起了从前被郁绥压着打的情景,一刻也不敢多留,直接拔腿就跑。
郁绥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轻嗤了一声,懒洋洋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群里的消息仍旧在不断地往上翻,以孟杰为首,跳的最欢。
孟杰那可不,除了我们郁绥,还有谁还能做到,仅用两个月的时间就能从倒数第一冲到年级前三十啊。
康树实这不还有我们诀哥吗,一路过关斩将,拿下了第一的宝座。
孟杰岚姐还嫌咋们班的口号土,一点都不土好吧。这不是真的称雄称霸了吗
郁绥想到运动会时那串儿土的掉渣的口号,无比汗颜。
门前围堵地那群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了,灼热炽烈的目光纷纷投向郁绥,你别说,还真挺像看猴的。
郁绥翻看消息的动作一僵,看着门口这群人,嘴角尴尬地抽了两下,赶忙三步并作两步,闪身钻进了教室里。
一瞬间,教室里的人都围了过来。
孟杰搭上了郁绥的肩,朝着门外扬了扬下颌“郁绥,你这人气够高啊。”
宋臣年已经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很是配合的接话“那可不,我们郁绥当年那可是校草,一张帅脸,名号响彻三区,可是有一大批迷妹呢。”
史晓明好奇地偏过头来询问“真的吗”
宋臣年理所当然地点头“贴吧你知道吧,当年我们学校的姑娘硬生生给他盖了个有史以来最高的楼,后来火的那校园墙,每天都有人偷拍郁绥,问他有没有对象。”
“问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当时都有个梗这是校园墙墙草。”
身后的商诀冷不丁出声“之前和他表白的人很多吗”
宋臣年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多啊,当然多,那人数,都能从操场排到教学楼了。哦对了,当时喜欢郁绥的人里,还流行给他写情书,比谁的文笔更好呢那场面,别提多轰动了。”
郁绥被孟杰拽着,一时之间没法过去揍宋臣年,他的眸光顺着落到了最后排的郁绥,看到对方眸光冷淡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心虚。
他捏紧了手里的水杯,警告似的瞪了宋臣年一眼,嗓音隐含威胁“你少夸张了,煽风点火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是一点儿都没落下。”
宋臣年半倚在椅子上,嬉皮笑脸,“还有更煽风点火的呢。”
他挑了下眉毛,满脸期待“你不打算请客啊。”
他话音一落,周遭几人的目光也热切起来,孟杰略一思忖,摸了摸下巴“好像的确该请客哈。”他拖长了调子,言之凿凿“我们可都是给你分了考运的。”
“我分的可最多,我这次排名可掉了不少。”
“拉倒吧,这可别怪人家郁绥,你最近所有的心思都在谈恋爱上,能考好才有鬼了。”
“得得得,我都没这厚脸皮去蹭这顿饭了。”
宋臣年不甘心了“这怎么行,我们郁大少爷请客还不过去蹭饭,你血亏啊。”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郁绥的跟前,拽着他的胳膊开始摇“哥哥你说句话啊。”
郁绥被恶心的半边胳膊都麻了。
偏偏实验班这群活宝有样学样,一个接一个地学起宋臣年的话,捏着嗓子,矫揉造作起来
“哥哥你说句话啊”
“绥哥你说句话啊”
“哥哥你说句话啊”
整个教室都是这群妖魔鬼怪的声音,郁绥被魔音贯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连告饶
“请请请请请请”
“你们恢复点儿正常吧,哪个班的人像你们一样说话啊”
拽着他胳膊的孟杰还在笑嘻嘻“只有人家这么说嘛”
这回他的笑容没能在脸上维持这么久了,商诀绕开了他们的包围圈,抓起了郁绥的另一只胳膊“别为难他一个人,这次请客算我一个。”
男生勾唇笑了笑,但眸光却直直落在孟杰的手上,嗓音很淡“孟杰,可以松手了吗郁绥的手都红了。”
孟杰不好意思地放开手,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脑门儿上的汗都冒出了一层。
“可以可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孟杰哗的一下撒了手,没有多犹豫一瞬。
商诀这才满意地收回了眸光。
胳膊骤然得了自由,郁绥偏头晲了商诀一眼,只能看到这人紧绷着的下颌线。
临近上课铃响,门外那群来围观的人也散了不少,没再朝着这里边窥探。只是依旧有人不死心地朝着郁绥和商诀的方向张望,企图观赏一下这两个人的庐山真面目。
但更多的人在围观了实验班里这闹哄哄的氛围后,心里涌出更多的,是对他们班里这种气氛的羡慕。
曾经高一年级里一直流传着一个笑话
实验班嘛,不就是一个显示版的围城吗。
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
嗯,外面的人还真没那么想进去
毕竟朱振凶名在外,之前实验班里的人都死气沉沉的,活像被霜直接打死的茄子。
以至于大家都有些庆幸,没考进实验班也是一种另类的幸运。
第一层次的师资力量,真没有差实验班很多,还不用忍受朱振调教特种兵的手段,体验实验班监狱一样的氛围。
这么一算,他们活得可比实验班的学生幸福得多。
可自从郁绥和商诀加入了这个班,许岚又接替了朱振,实验班的学生好像没之前那么死气沉沉了。
甚至于,变得很有朝气
至少从前可没出现过哪个班在校运会上用那么土的口号,也没有班的班主任敢领着学生去夜爬玉泠山
,只为了去看一场日出。
隔壁班来上课的英语老师和宋颖结伴而来,在路过实验班的时候,朝着里边晲了一眼,颇为感慨“你别说,这群孩子看起来就过得很好,哪儿像前几年那群重点班的学生啊,满脑子只有学习,年纪轻轻,都快把自己熬成秃顶了”
走廊之外,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照在玻璃上,形成一团一团模糊的光斑。
郁绥和商诀坐在最后排的位置,阳光斜斜地落在他们的身上,镀出一层毛茸茸的金黄的光晕,格外温柔。
从宋颖的角度来看,他们的侧脸轮廓被光析成透明,但依旧能看到两人眼中的炽热张扬。
鲜活又明亮。
她笑笑,朝着身边的老师说“大概是增添了郁绥这个新鲜血液吧如果我在学生时代里,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我应该也会每天都活得很幸福的。”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是我们之前对他的误解太多了”
这位英语老师曾经也在办公室里大肆地斥责过郁绥,但听到宋颖的话之后,难得没有出言反驳,而是歉疚地垂了垂眼“是啊,是我之前一叶障目了。许老师是个好老师,你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彼此笑了笑,走进了各自的班级,衣摆翻飞间,也走进了两种
不同的人生。
教室里,大家各自翻找着宋颖上节课留下的英语语法专项练习题,检查着错误。
郁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先晲了眼自己被商诀仔仔细细捋直的衣领和袖子,又垂眼看着一旁的商诀拆了一包新的酒精湿巾朝他递了过来。
郁绥不明所以“我回来的时候洗过手了。”他解释。
商诀微眯着眼睛,狭长的眼尾勾出一道很深的褶皱,他没吭声,只是安静地将郁绥的手牵起来,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他的五指,连一丝缝隙都没放过。
“你身上的气味太杂了。”商诀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郁绥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胳膊,闻了闻衣袖上的味道,只有一点零星的洗衣液的味道。
“我没闻到什么别的味道啊”他小声嘟哝了一句。
商诀的眸光有一瞬间的晦暗,手指在郁绥的手腕侧摩挲了一下,低声道“有很多别人的味道。”
郁绥的手抵在下巴尖上,盯着商诀的脸,越盯越感觉不对劲。
“你鼻子这么尖”
他一边问,一边还甩了下袖子。
商诀垂落下的眼睫在眼睑下投落出一层很淡的阴影,意味不明地“嗯”了声,然后才道“是有一点。”
宋颖踩着高跟鞋从门口进来,班级里的声音彻底静了下去,郁绥还想问他,却没有了机会,只好闭上了嘴。
但闭嘴归闭嘴,他心里依旧盘算着商诀方才的话。
气味很杂
还有很多别人的味道
他不就是被孟杰挽了下胳膊吗
不对,好像刚才在走廊上,宋
臣年也一直在他的身上乱蹭
郁绥一阵出神,感觉商诀好像是有一点生气的,但偏偏这人在谈恋爱之后,表现出了一副很大度得体的样子,以至于郁绥一时之间揣摩不出来,商诀到底是单单为了这一件事情生气,还是还有别的在作祟。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身侧的人。
商诀额前的碎发耷拉在眉眼处,衬得那双眼睛更加深邃,但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也看不出来气到底消了没有。
好像方才显露出来的那一点脾气都是郁绥的错觉。
他也只好继续将注意力放到那套语法专项训练上,然后感慨一句,宋颖讲课的效率可真高。
下课铃声想起之后,郁绥刚要问问商诀到底是什么意思,结果还没等问出口,宋臣年这厮就迫不及待地转过了头,打算和他定下请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