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
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平白无故被诬陷了一番,无论是黑诺曼还是诺曼,都同时愤怒地膨胀起来,同时也不安地看向了酒疏。
生怕他会真的相信里德的胡言乱语。
尤其是黑诺曼。
祂是最害怕被误解的那个。
怕得连隐藏在地底的本体都在微微颤抖。
曾经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傲慢得不将这世上任何人放在眼中,认为世人都是庸俗的臭皮囊,只在意美丽的外表。
而他虽然苍老丑陋,却有着比他们更加高贵的灵魂。
在返老还童之后,更是变得愈发志得意满,不屑于理会庄园和领地内流传的那些荒谬传言。
毕竟在他看来,那些不过是庸俗世人的狺狺狂吠,不足以让他重视。
他本可以发现领地内的端倪,毕竟帝国皇帝的手段不算高明,稍一思考都会觉得幼稚可笑。
但他的傲慢让他自大。
他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自己的容貌上,毫不关心领地内的事务和国际上的风雨,直到众叛亲离的那一刻才如梦初醒。
祂至今仍然记得帝国皇帝派遣士兵将他的庄园包围起来的样子。
在里德和朱莉的带领下,昔日自诩忠诚的管家和佣人全都面色冰冷地看向他,用诸多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批判得体无完肤。
而他只是一如既往挺直了脊背,藐视着这些愚昧之人。
骨子里的骄傲让他绝不肯承认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那些死去的少年少女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但众口铄金。
审判下达的那一刻,无数手持农具的农民也在庄园外拍手叫好。
仿佛只记得他残暴的罪行,忘记了他曾阻止其他贵族圈地运动,阻止他们将农民们赶出领地的事情。
所有人都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每一双眼睛都冰冷异常。
也是直到那一刻,黑诺曼才意识到他并不是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他只是太过在乎了。
极度的傲慢之下,是他无法遮掩的自卑。
在被误解,百口莫辩的时候,没有人相信他。
他被排斥在人群之外,只剩下耳边不断回荡的厌恶和诅咒。
那一刻的孤寂和茫然,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难道一切又要重演了吗
黑诺曼看着面前的酒疏,无数只漆黑空洞的眼珠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翕合的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酒疏饶有兴趣般地看着里德,看着那个曾害的自己惨死的人类。
祂不敢说话,也不敢稍有动作。
害怕下一秒迎来的便是情人冰冷的眼神,就像曾经那些审判自己的人类一样。
那种仿佛在看什么污秽不堪的脏东西一样的眼神。
走廊内,
看着酒疏投来兴致盎然的眼神,里德似乎更加激动了,脸色都泛起了醉酒般的酡红。
继续慷慨激昂地说着有关老伯爵的坏话。
他似乎很喜欢说老伯爵的坏话,仿佛这样就可以纾解内心的愤怒和郁郁不得志。
在他口中的老伯爵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表都丑陋不堪,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不但好色而且残暴。
无论对朱莉还是对庄园里的其他女佣都毛手毛脚,曾经因为几个女佣拼死反抗而勃然大怒将其打得遍体鳞伤后扔出庄园。
“是吗你亲眼所见”
酒疏的声音平静,湛蓝的瞳孔中映出了里德越来越神经质的脸孔。
“虽然并非亲眼所见,但庄园里的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也曾见过几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佣被扔出庄园。”
里德噎了一下,接着强作镇定地回答道。
假的全都是假的
那几个女佣是因为偷窃财物才被扔出去的朱莉那个蠢货也是莫须有的我根本什么都没做
我怎么可能看上那个蠢东西全都是他们瞎编的
只不过当初他根本没把庄园里的佣人们当回事,也根本不在意他们私下里怎么说自己,才没有将这些谣言扼杀在摇篮里,没想到如今成为了自己跟爱人之间的绊脚石。
浓重雾气中,灰白色的庞然大物似乎被气得浑身颤抖,每一个眼珠子都死死盯着里德,拼命发出窸窣怪声。
祂知道爱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就不断用触手砸向身旁的漆黑巨物。
让祂别装死,有嘴巴赶紧用,快点说出真相。
还自己一个清白,决不能让酒疏误会
诺曼相信,无论哪个世界的自己都不可能看上除了酒疏以外的其他人,更不可能是朱莉那个蠢东西
祂不想看到酒疏误会自己的样子,那会让祂心痛得快要死掉。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祂怎么能因为里德的几句污蔑就前功尽弃
啪叽啪叽
黑诺曼漆黑色的本体被粗
重的触手拍得砰砰响,果冻一样颤巍巍地抖了几下,连眼珠子带嘴巴,几乎都要被诺曼毫不留情的力道拍碎。
但祂跟没感觉一样,兀自待在原地,一声不吭地保持着怯懦的模样。
诺曼震惊地看着这个似乎还沉迷在争风吃醋中的另一个自己。
现在根本不是吃醋的时候,如果被误解了,爱人可是会毫不留情离开的。
诺曼无法理解另一个自己的愚笨,变得更加气愤,也颤抖得更厉害了。
浑身的眼珠子仿佛都要被抖下来一样,由于祂在雾气中变得越来越庞大的身体,整座城堡都随着祂的动作而微颤。
城堡中瑟瑟发抖的女佣管家们,包括还在走廊里迷路的克兰斯一行人全都被吓得趴伏下来,以为是地震了。
“”
酒疏似乎轻轻笑了一下。
里德看着酒疏脸上的笑容,并未看出其中的意味深长,也跟着笑了起来。
脸上的痴迷之色让他脸色涨红,说出的话越来越夸张“我知道,你肯定是这庄园里的候选者吧你放心,等到老伯爵死了,我会给你一处容身之所的。”
“”
稍微有点厌倦了。
酒疏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前的诺曼,伸出手抚上了祂委屈颤抖的灰白色触手,不再逗弄这两只缺爱的庞然大物。
“好了,别伤心了,我当然相信你,不会相信其他人。”
酒疏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令人迷醉的笑意。
触手颤了颤,立刻紧紧地缠住了爱人的手臂,一圈又一圈,力道紧凑却不沉重,显露出浓浓的不安和依恋。
“你在,跟谁说话”
里德看着面前突然对着雾气露出温柔笑容的酒疏,愣了愣,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太阳穴处的疼痛感愈发强烈,仿佛在预示着某种不祥的变化即将发生。
“当然,我只相信诺曼。”
酒疏没有理会身后聒噪的男主里德,继续笑着安抚不安的诺曼,直到里德再也忍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大声尖叫“你到底在跟谁说话”
“快说啊”
里德神经质地伸出手,想要将面前这个举止异常的美丽青年拽住。
下一秒却感觉自己被无数根绳索挡住了去路。
而就在近处,酒疏金色的发丝下,一根灰白色的触手探出,朝着里德的方向张开了布满螺旋状锯齿的嘴巴,腐蚀性粘液在牙齿上拉丝,阴森骇人。
“什么这是什么”
里德惊恐地看着那根触手,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美丽的青年是魔鬼变化出来蛊惑世人的。
青年没有答话,似乎依然在与谁做着对话,样子温存而诡异。
里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这庄园仿佛一瞬间就变得怪异了起来,原本被隔绝在精神之外的无形恐惧终于渗入脑髓。
他睁大了眼睛,身体不自知地颤抖着,看到不远处的青年笑了一下,终于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我当然是在跟我的爱人说话。”
转过头,青年雪白的脸庞上依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仿佛只是很平淡的回应着问题。
呼不知何处来的风吹散了面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
里德终于看到了酒疏的全身,纤细的腰肢上是缠绕着的灰白色触手,就连肩膀和手臂上都游动着触手。
里德恐惧到发不出声音,他以为自己遇见了魔鬼,而这个美丽的青年就是魔鬼的表象。
但下一秒,当他将视线顺着触手的方向上移,才看到了真相。
这个世界的真相。
窸窸窣窣
耳边传来了细碎的怪声,里德的眼角几乎要裂开,血丝渗出,将他的视野染成猩红。
而在这猩红色的视野中,是大片大片的眼珠,漆黑和灰白色交错着,无数只空洞的眼珠死死盯着他,覆盖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那些轻轻蠕动着的半固态液体在城堡内部蔓延,放眼望去,整座城堡都仿佛变成了某个庞然大物的身体内部,到处是祂呼吸般鼓动的身体组织。
而他就是误入其中,即将被这些液体消化啃噬的渺小蝼蚁。
“以及,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谣言,诺曼他什么都没做。”
“你的谎言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青年的声音淡淡的,却含着不寒而栗的凉意。
里德呆滞地将视线移动到酒疏身上,看着这个与那不可名状的存在无比亲密的人类,大脑一片空白。
在即将彻底疯狂的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一切,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愚昧,也明白了真正的恐怖。
这世上原来真的有神存在,而且就是那个一直被他厌恶着的老伯爵。
而不远处那个令他心动的青年就是朱莉口中美丽至极的安格斯。
确实如她所说,美得如同虚幻。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爱上怪物一样的神,神又为什么会爱上人类
里德不明白,他也没机会明白了。
在接触了太多人类不应该知晓的隐秘之后,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只能睁大了呆滞的眼睛,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后慌不择路地逃窜,最后撞破了走廊的落地窗,坠落在地面。
鲜血之中,从未体会过的痛苦让他绝望地呻吟着,看到走廊边缘走过的金发青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只是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手臂上
的触手。
笑着说了些什么。
神情温柔得无以复加,与对待他时的冷漠截然不同。
大概是神蛊惑了他吧。
里德最后的念头也消散在无尽疯狂之中,越来越恐怖的痛苦在他身体上蔓延,即使他拼命想要死去,摆脱这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也无济于事。
仿佛被施加了诅咒,他想要逃离,摔断了的骨头却无法移动分毫。
想要自杀,但哪怕浑身的皮肉都被自己咬破腐烂,死亡依然没有到来。
只有不断加重的痛苦在身体内流淌,每一寸骨髓都仿佛被蚂蚁啃噬。
而这惩罚显然来自邪神,不只是为了那些他还未来得及犯下的罪孽,更是因为曾经对爱人的言辞不逊。
里德骇人的哀嚎声几乎传遍了整座庄园。
“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