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所以,冯敛臣想不到他有什么可芥蒂的。突然发现谭仕章背着他有未知的圈子和社交

这就更不讲道理,难道他头一天知道这回事谭仕章的私人圈子,本来他就没份参与。

谭仕章住的酒店式公寓很高级,大厦高耸入云,门口立着门童,给每一个进出的住客开门。冯敛臣隔空往里看,大堂里雕花吊顶挂着枝形吊灯,亮如白昼,豪华宛如五星级酒店。

这里他来过一次,也只有那一次,是为了在谭仕章家里翻云覆雨。

说来好笑,或者因为做贼心虚,或者是某种不真实感,甚至没太注意对方家里的陈设。

这次谭仕章没有邀请他,说了声谢谢便解开安全带。

下车后他却没有立刻走开,微微弯下腰,透过车窗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冯敛臣笑了一下,反问“这是从哪看出来的”

谭仕章盯着他,伸手在他肩膀上一压,又稍微捏了一下,带着坚实的力道。

他把手收回去,淡淡地说“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冯敛臣点头致意,目送他谭仕章身影通过旋转门,才收回视线掉头回家。

次日早上又在二十八楼想见,谭仕章发尾束得整齐,换了套不一样的西装“早上。”

冯敛臣也和以往一样,跟他和身边其他人挨个打招呼“仕章总,高总,钱总,早。”

高总和钱总没有察觉任何端倪,一切和平时无异,只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谭仕章若有似无地扭了下头。

冯敛臣确信他没有任何“心情不好”的外在表现,何况严格来说,他没有真的心情不好。

他只是习惯性隐藏自己的真实

想法,同时不喜欢被无谓的情绪掌控。书店里大把畅销书教人不要做情绪的奴隶被感觉牵着鼻子走,是个很大的性格弱点,容易情绪上头的人总会受到影响,做出不理智的判断,谭皓阳有时候会这样发作,但那不是冯敛臣的行事风格。

他不会无谓地自我内耗,被踩到底线会指出来,至于其他的,则一律可以自我净化。

张远山是开棋牌室的,开张笑迎八方客,曾经吐槽说听起来完全没人情味。倒是张圆珊同为工作党,想法就完全不一样“上班到底要什么人情味嘛保持冷漠的同事关系最好”

总助办公室的椅子还没坐热,就被通知临时加开一个小会。

开完回来登录oa,不管什么时候打开办公系统,都是二三十条流程起步,多的时候五六十将近上百条都有,涉及总部各个部门和各个项目,今天这算少的。

冯敛臣拣常规的先审阅,确认无误的点通过,期间夹杂着不停插进来的工作电话。

拉拉杂杂一堆事,只要投入工作,很快让人什么都抛到脑后。

直到临近中午

才稍微喘口气,冯敛臣去楼下溜达了一圈,买杯咖啡,回来的时候路过总部设计部,还被林诗茹和她们几个熟悉的设计师抓着,琢磨一块帕拉伊巴该怎么处理。

那块帕拉伊巴成色很好,独特的蓝绿色,个头足有鸽子蛋大小,但是切工的问题也很大,屁股明显整个都是歪的,漏底漏得像开了窗,导致火彩不太闪耀,极大限制了它的美丽。

一般越是贵重的宝石越经常切割得不规则,不是工匠手艺不行,而是为了最大程度保重,精细切割倒是好看,多磨一下可能就多掉01克拉,换谁不肉疼还不如顺着纹路让它歪着。

优先要克重还是要美观,二者的平衡永远是珠宝界的老大难问题。

冯敛臣也只是给点看法,不做干涉“我的意思是可以稍微改改,如果不改,就要在镶嵌的时候下很大的功夫,效果怎么样不能确定,所以具体方案你们还是问仕章总拿主意。”

林诗茹叹气,只能说好“要牺牲重量啊,行吧,挑个他心情好的时候我去面圣。”

冯敛臣闻言莞尔“还要挑日子,他又不是老虎,问问不会吃人吧。”

旁边有个小设计师说“我替林姐说话,仕章总是挺吓人,都是领导有的就很和蔼,我之前找高总签字的时候,基本上都很好讲话,只有去仕章总办公室的时候,至少得鼓把劲。”

冯敛臣笑道“仕章总明明有时候也会说笑嘛。”

小设计师摇头“不一样啊冯哥,就像你这样工作之余跟我们说笑,大家知道你是真的在说笑,但是仕章总冲不冲你笑,给人感觉全是撞大运。他心情好的时候看看你,愿意赏赐一副笑脸,都让人想感激涕零,大部分时候,你其实压根都看不出他心情好不好。”

也是挺年轻的小朋友,竹筒倒豆子,霹雳吧啦的,冯敛臣当成玩笑,一笑置之。

只是头一次得知有员工这样想谭仕章

,感觉又有点新鲜。

林诗茹用小指理理额前刘海,还在琢磨宝石“你说像我们这么抠抠搜搜的,多抛光个面都心疼地拿秤量量,舍得做精切割的人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他们可是真舍得。你们看过那两个外国佬开的工作室的视频没任凭你大块小块的原石,他们都要做完美切割,追求视觉效果,那个料子费的,有时候我都想冲进去说,要不收手吧,你们真的就这么完美主义”

众人叽叽咕咕一阵笑。

那个小设计师又接话“嗨,林姐你别说,我记得薛青平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林诗茹也知道他“这倒是,只不过他是大师级,咖位高嘛,有地位想怎么精切就怎么精切,他要是能在钻石上雕花,我相信都有有钱人愿意把苏富比拍下来的粉钻拿去给他刻。”

小设计师叹气“说起这个我还挺喜欢他的,不过可惜薛青平这几年都没露过面,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真的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啊。”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倒是提醒了冯敛臣,回到办公室他打开网页,搜“薛青平”三个字。

页面上跳出薛青平的简历,下面是一些提到他的新闻报道。

再有名的珠宝设计师,都不会有有明星那样的曝光度和讨论度,所以不如上次搜姚尧那么热闹,能看到的都是三四年前的消息了。

这几年间,薛青平没有什么作品,自然也就不被媒体聚焦,几乎销声匿迹。

但显然还是有人惦记他,至于谭仕章既然提起他来,肯定不是广撒网,应该是真心的。

冯敛臣往后一靠,支着太阳穴,心里盘算这件事的可能性。

其实这些新闻只是辅助回忆,他是见过薛青平本人的。

好几年前谭氏集团和对方参加过同一个双城联合展会,有过几面之缘,会场上说过些场面话主要是他们单方面的,薛青平本人几乎不会圆滑。当时冯敛臣才刚当上总助不久,也还年轻,试图和这位大师换名片的时候,他恭恭敬敬迎上去,只被对方轻飘飘瞥了一眼。

至今还记得薛青平傲气,昂着脑袋便走开了,仿佛在看无关宵小,他的名片没发出去,对方的也没要回来。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看着,场景几乎尴尬得凝固。

还是谭儒开了两句玩笑,说他们谭氏是做生意的,铜臭味太浓,人家这是魏晋贤士的做派,实在不好意思,唐突了,唐突了,才帮冯敛臣找补回来,在笑声里找了个台阶下。

但薛青平确实有傲气的资本。艺术世家出身,外祖父和母亲是做纯艺术的,一个国画大师,一个油画大师,父亲是玻璃和雕塑艺术家,有这样的背景熏陶和人脉资源,他自己则十几岁就师从玉雕大师向昌明,先是学习玉雕,此后在珠宝设计方面逐渐展现出惊人天赋。

那场双城展举办的时候薛青平刚过而立之年,正是人生中的黄金时期。

林诗茹说只要他雕得动,有钱人会捧着珍贵的石头请他雕,不单是开玩笑的一

句话。

他的技艺超越了大部分普通人对珠宝设计范畴的认知,发挥了自己早年

学习玉雕和雕刻的优势,擅长把浮雕、阴雕和各种雕刻技法与宝石切割技术融为一体,以石头本身为载体。

当时展出的他的作品,是在水晶里雕刻的一座城池,那不光是普通的微型内雕,而是经过精密计算,使得外部光线穿入晶体的时候,经过不同剖面的折射,会将这座城池多次曝光。

虚幻交叠,无比瑰丽,光影的造化使它变成让人难窥真貌的一座海市蜃楼。

说实话,亲眼见过他的展品以后,当众被拂了面子的冯敛臣都没法说自己真的憎恶他。

天才毕竟都是有点脾气的,何况薛青平是持才傲物,不是针对他一个,这样一想很容易倒释然了,甚至薛青平对很多前辈都屡放狂言也可能有时候他不是真的狂,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以至于那张嘴巴很容易得罪人,让人又恨又爱。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以薛青平过硬的背景,不会影响他在专业领域的成就和造诣。

然而大概天妒英才,就在那场展会后的半年,薛青平遭遇一场严重的车祸,据说他的父母妻儿都在车上,双亲和妻子当场殒命,他自己也受了严重的伤,包括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