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迷到醒来,谢韶筠接二连三遇到了两位,过去曾经以为再也不会遇见、且伤筋动骨恩断义绝的故人。
既精神失常的池漪,以及见到她会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冯慈念。
谢韶筠发现,她对两人厌恶程度是不同的。
厌恶冯慈念可以立即换病房叫她消失,厌恶池漪一点用都没有。
谢韶筠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去的事情,但一旦起了开头,她有个不好的习惯,会去把当时完整的一件事情回忆结束。
朱思成出狱在秋季,9月27。
记住这个日期,并不是给她带来多么令人难忘回忆的一天,事实是,这个日期是谢韶筠加深对简晴或者谢光旗冯慈念厌恶程度的日子。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冯慈念与谢光旗很晚才回家,他们当天参加的是重要的学术研讨会,而并非酒会。
然而回来后,谢光旗仿佛喝醉酒一般摔碎一只茶杯,踹翻了沙发。
他发了很大脾气,手里拿着家法用的黑色、有鳞次栉比倒刺的鞭子,踩着没有换下来的皮鞋上楼,冯慈念跟在他身后。
脸色同样不算好,在上楼的这个过程中,她只是伸手象征性拦了谢光旗一秒,叫他有什么事情等明早再打谢韶筠,毕竟他年龄大了,动怒伤身体。
谢韶筠此时揣手机下楼,她想在客厅酒柜里找绷带与消炎药。
因为当天中午,朱思成揣一把刀上门,谢韶筠碰见了他。
这一天,简晴把朱思成逼上绝路,朱思成成了一头即将染血的孤狼。
他要跟骗取朱母借下三百万高利贷的简晴同归于尽,然而简晴出国了。
朱思成找不到人,他也没有想活着,从见到高利贷几乎要把他母亲打死的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找人同归于尽。
简晴不在,他便拿“养不教,父之过”的谢氏夫妻开刀。
谢韶筠在门口拦下他,花费很长时间去把人劝下来,但朱思成的刀刃没能收住,在谢韶筠小腿上留下一道约五公分长的刀伤,后来谢韶筠在小腿上纹了鸢尾花,才叫疤痕淡去。
谢韶筠作为角色扮演任务者时,并没有谢好运的记忆,不过她胎里带来的性格与认知是谢橙和冯钱钱教育的。
冯钱钱把她教育的很好,所以谢韶筠的认知里,家人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没有父母不会爱自己的孩子,同样孩子也要守护父母。
于是这一天拦下朱思成,并向对方许诺,帮他解决困难,谢韶筠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一件错事。
然而当晚谢光旗举起鞭子,往谢韶筠身上抽,冯慈念哭着让谢韶筠跪下来给她爸道个歉。
谢韶筠站在黑夜里,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质疑,她一身桀骜问他们“我为什么要道歉。”
具体当时说了什么,谢韶筠不太记得了。
只依稀知道谢光旗的怒火很可笑,当晚他在出席的研讨会里,一位教授讲了自己最近所带的不成器的博士生,因
为博士生将手臂做了纹身,
教授开除了他。
几位教授在一起聊起这件事时,
谢光旗得知毁掉一位博士生前程的纹身师名字叫“谢韶筠。”
谢光旗对谢韶筠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看我和你妈笑话。
谢韶筠不想跟他们多说什么,对上谢光旗与冯慈念,满目失望的眼睛。
忽然也对他们产生了无比失望的情绪,有时候,不是每一对父母都能做好父母,值得子女去为他们奋不顾身挡下未知的危险。
没有作为谢好运这一生记忆,那一晚,谢韶筠感到无所适从的迷茫。
如今谢韶筠以局外人角度再看待这件事,轻易能明白,她现在对冯念慈为什么一点同情也无。
因为就好比生命最后,谢韶筠脑袋里有那么多名人的教诲,原生家庭给予过如此多充满爱的认知三观,然而最后那些她都抛掉了,她甘愿当小人,抛去骨子里守护父母的认知,也要叫他们也忏悔。
这件事到这里没有结束,那晚雨下了整整一夜,谢韶筠冲出家门。
谢韶筠站在冰凉的雨夜里,打电话给池漪,池漪在第一时间接到了谢韶筠电话。
她当时正在法国科技园参展。
电话立即被接起来,谢韶筠根本没有反悔挂断的机会,听到池漪声音从电话线里出来的那一刻,谢韶筠鼻子泛酸,她压抑着情绪,佯装无事开玩笑说“池漪姐姐,我难受。”
谢韶筠很少会喊池漪“姐姐”,她叫出这个称呼,大多时候,是因为不想将自己更为幼稚的一面展示在池漪面前,因为池漪是情绪稳定的、聪明的、成功的那一类女精英。
相比之下,谢韶筠太普通了,好比一只小狗,站在一个巨人面前,那种攀登不上的高度,会令她有种天然的自卑与望而却步感。
所以谢韶筠从来不会把这一面展示给池漪,她用语调吊儿郎当的语气,掩饰这一刻软弱的情绪,竭力不让自己的不成熟展现在池漪面
前。
池漪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走到展会外面,环境变得安静起来。
池漪把声音放的很轻叫谢韶筠的名字。
“谢韶筠。”
“嗯”
“不难受了。”池漪说“你有我。”
谢韶筠嗯声,并嘟囔告诉她,她没事,深夜跟人打游戏,被同伴稀巴烂的技术重创,拨通这个电话就是想看看她在干什么。
池漪仿佛真的相信了,仍用那种很轻地,令人很安心的语调,事无巨细告诉谢韶筠,她现在正在法国,十点参加了一场很重要的商务合作洽谈,下午两点在厂区参观
谢韶筠说“那你快去忙吧,我没事了。”
池漪说不忙“你把电话开着,被游戏创到的小孩也很可怜,需要我陪一会儿。”
谢韶筠没吭声。
池漪又说“不说话也行。”
凌晨三点,谢韶筠下榻的酒店门被敲响,当她把门打开
,
池漪站在门口,
长长的头发贴着脸颊滴水,白色阔脱裤溅射了满裤腿的泥泞。
谢韶筠去挨她的手,池漪的手背很冰,像只软一点的雪糕。
谢韶筠问,“你不是在法国还有事情吗。”
池漪说“是有事情。”
谢韶筠便不动了,她不想叫池漪为她短暂的情绪失控耽误事情,可是池漪下一句是“手怎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