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
“多谢老人家。”冯乐真补充一句。
一刻钟后,冯乐真拄着拐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村头。
没等找到沈随风,便看到前头排了一溜长队,先前与她热情闲聊的大娘也在其中。
大娘看到她来了,当即高兴地打招呼“姑娘,这边”
冯乐真无声笑笑,慢吞吞走过去。
“哎呀,看我这张嘴,你既然已经成婚,是不是就不能喊姑娘了”大娘笑问。
冯乐真思索一瞬“
您唤我阿陶就行。”
“哪个桃,桃子的桃”大娘问。
冯乐真“且陶陶,乐尽天真的陶。”
“哪个”大娘一脸天真无邪。
冯乐真噎了一下“姓陶那个陶。”
“哦,那个啊”大娘恍然。
冯乐真转移话题“你们在排什么队”
“你不知道”大娘一脸神秘,还有几分惊讶,“你竟然不知道”
冯乐真盯着她看了片刻,笑道“前面是沈随风吧,他在坐诊”
“没错就是沈大夫,我就说么,你身为他继母,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大娘热情拍了拍她的肩膀。
冯乐真被拍得险些跪下,讪笑一声默默往旁边挪动两步。
大娘仍在感慨“沈大夫可真是个奇人,针灸几下就把跟了老李头一辈子的咳疾治好了大半,还帮李婶家那个小孙子接好了骨头,这不,听说他在村头免费义诊,我们一个村的人都慕名前来,想让他给自己治治身上的毛病。”
说着话,队伍前端突然爆发感激的哭声,众人翘首去看,便看到一个女子泪眼婆娑地抱着孩子离开,而她怀中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脸都红透了。
“她家孩子不是个哑巴吗竟然能哭出声了。”
“沈大夫可真是神医,哑巴也能治好,不知道我这多年的腿疾能不能治。”
众人议论纷纷,期待地往前挪动,冯乐真拄着拐杖,索性也加入队伍里。
大娘见她站在自己旁边,便继续与她攀谈“这会儿还挺暖和,你穿这身热不热”
冯乐真顿了顿,看一眼自己身上明显有些大的外衣“不热。”
“怎么可能不热,不行就将
外衫脱了吧,咱们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不是非得衣帽整齐。”大娘说着,还真要上手帮忙。
冯乐真抬手拦住真的不热。”
“可是”大娘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就对上她冷清的眼眸,登时有些讪讪,“不、不热就穿着吧。”
冯乐真笑笑,默默将衣带系得更紧一些。
陈尽安的衣裳穿在身上,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但她的衣裙沾了血迹,需要这件外衣遮挡。大娘也看出她衣裳不合身了,但莫名不敢提,冯乐真看出她的局促,不动声色聊起别的,大娘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又像先前一样热情了。
看病的队伍还在有条不紊地往前移动,冯乐真慢悠悠跟在后面,却因为前面人的遮挡,始终没瞧见沈随风。
“大夫,我没钱买药。”一个男子把完脉后,担忧地将手放下。
“不过是普通热气,多饮温水便好,不必买药。”沈随风头也不抬下了诊断,等面前的人起身离开,才说一句,“各位稍等,我要休息片刻。”
话音未落,有人在面前坐下,将手伸了过来。
细细嫩嫩的手,还染了漂亮的蔻丹。
沈随风刚喝几口水,头也不抬道“捣什么乱”
“我也是排队来的。”冯乐真眉头微挑。
沈随风扬唇“你与他们不同,即便排队,也要付钱。”
“沈大夫还真是有原则,”冯乐真嘲完,又接了一句,“记账就是。”
见她坚持,沈随风眼底泛起笑意,敷衍地用指腹在她的腕间敲了两下“腿上有伤,不宜乱动,旁边有凳子,若实在无聊就坐那儿等着,不要耽误其他人。”
“沈大夫不愧是神医,敲两下便能看出我腿上有伤。”冯乐真起身去他旁边坐下。
沈随风歇够了,示意村民继续排队,等人坐下时扫了一眼她的拐棍“不敲也看得出来。”
冯乐真眉头微动,只当没听见。
沈随风继续坐诊,遇到脾气大又不听劝的病患,脾气便比对方还大,遇到胆小紧张的,又温声出言劝慰,一张脸变来变去,却与冯乐真平日认识的那人全然不同。
是属于乡野的沈随风,跟京都城里给达官显贵看病的沈先生相比,似乎少了一分刻薄,也少了一点难缠。冯乐真第一次见这样的他,索性就多看几眼。
又送走一位百姓,沈随风忍不住扭头“好看吗”
“好看。”冯乐真淡定回答。
沈随风“多好看”
“看痴了。”
真是熟悉的一句话,只是她先前说时,是在问他,如今再说,却是回答他的问题。沈随风看着她漂亮又矜贵的眉眼微微一顿,正要开口说话,便瞥见对面的人一脸惊恐。
他们作为继母子,这番对话确实有几分奇怪。沈随风冷静下来,继续给人看诊,冯乐真也安分了,默默坐在旁边等着。
等最后一个百姓离开,沈随风起身伸了伸懒腰,扭头看向正在走
神的冯乐真“殿下是要我扶着,还是自己拄拐回去”
冯乐真回神,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你给他们看了一下午的病,可知出现最多的病症是什么”
“手腕、膝盖以及腰上的疼痛。”沈随风回答。
冯乐
真颔首“都是农户常见的病痛,那第二多的病症呢”
“虚劳之症,因为摄食不足、吸收不良形成的病症,这个村子里的百姓,大多是因为前者。”沈随风又答。
冯乐真闻言静了片刻“太平盛世,怎会有百姓摄食不足”
沈随风笑了“太平盛世,摄食不足的也多了去了,殿下整日待在京都城,住最好的宅子,用最好的膳食,所见皆是达官显贵,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冯乐真抬眸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便瞥见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沈随风也瞧见了,两人同时噤声,平静地看过去。
见自己被发现,几人讪讪出来,你推我我推你地走到他们面前“我们是来谢谢沈大夫的,多谢大夫为我们看诊。”
冯乐真见是几个年轻姑娘,还一个个脸红含羞,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含笑看向沈随风。
沈随风显然也见惯了这种场面,于是淡定开口“诸位不必客气,都是沈某应该做的。”
“您又没收钱,怎么能说是应该做的。”其中一个姑娘急了,急完又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于是不好意思地收起音量,“我、我们就是”
“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所以思来想去,想送您一些东西。”另一人替她说。
沈随风面色不变“沈某这次是义行看诊,只怕不能收”
“你们想送东西”冯乐真突然打断。
姑娘们知道她的身份,于是害羞地点了点头。
“那有面吗糙米也行,可以送一些来。”冯乐真道。
见她又提这些,沈随风皱起眉头。
“我、我们家没有”姑娘的声音小了几分。
冯乐真还要说什么,沈随风先一步问“你们要送我什么”
“是这个。”被冯乐真问得没了底气的姑娘小心拿出一条络子。
沈随风温和接过“很好看,多谢。”
几个姑娘的脸更红了,随便找个借口走远后,突然爆发一阵欢呼。
沈随风无言一瞬,低头与冯乐真对视“就这么馋吗”
“一家拿不出米面也就算了,这么多户都拿不出,真是够奇怪的。”冯乐真淡定回答。
“在下还是那句话,即便是盛世之中,也有穷困潦倒的人家,拿不出米面不算什么,”沈随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请殿下再忍忍,他们自己都吃不上米和面,又去哪里给你弄来这些。”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没有理会他。
已是天黑,两人回到老李头家里,野菜汤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已经答应过沈随风,但冯乐真看到野菜汤,还是
忍不住问“这附近好像有一座小山,你们的野菜便是从那边采的”
“是呀,都是去那边采,村子里还在山上开垦了一片荒地种了红薯,再等小半个月便可以挖了,”老李头被她问了几次,知道她不想吃野菜,便主动说道,“你们再多留些日子,我给你们做红薯饼。”
冯乐真“不必了,野菜就很好。”
怎么突然就不馋了老李头迷茫地看向沈随风。
沈随风轻咳一声“时候不早了,老人家先去休息吧,我们也该休息了。”
老李头顿了顿“沈大夫,你同我一起睡吧。”
家里只有一间偏房,这俩人是继母子,年纪又相差不大,怎么也不合适住一间房。
“多谢老人家。”沈随风没有拒绝。
冯乐真垂下眼眸,拿起碗筷开始吃饭,沈随风看着她平静地将酸涩野菜咽下,眼眸微微一动。
用过晚膳,冯乐真便回屋躺着去了。
乡间的白天阳光很足,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一到了晚上便开始冷了,风一吹几乎要将窗子冻透。冯乐真白天水多了,此刻静静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如同鬼哭一般的风声,半分睡意也无。
屋里没有点灯,屋外却有月光照亮,所以当沈随风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时,冯乐真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
“在外面做什么”她问。
沈随风抱臂靠在门柱上,仰头看着天上月“守着殿下。”
“不必,回去吧。”冯乐真道。
沈随风却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