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今天,助理不得不来办公室,确认裴陌的状况的原因。
从那天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整整一个星期,裴陌都没再回过家,甚至从没离开过办公室。
虽说这里也有简易的休息室,也能洗漱、洗澡和临时补觉,但一个大活人一星期都足不出户,也总归叫人实在不放心。
哪怕裴陌作为总裁的工作效率甚至不错,处理了裴氏这段时间以来积压的文件,让陷入混乱的裴氏变得稍稍不那么混乱了一点也还是一样的。
公司理事会和友商,都不大信任裴陌眼下的状况。
于是助理不得不壮着胆子,大半夜鬼鬼祟祟摸上来,敲开了裴陌办公室的门。
而裴陌的状况,也的确吓了助理一条。
坐在办公桌后的裴陌,脸色极差,几乎显出某种灰青色,身上有种反常的颓败之气。平日里整洁的西装揉成一团,被他乱扔在沙发里,衬衫也分明发皱。
“董事们都不太放心”助理实在心惊胆颤,甚至没来得及斟酌措辞“裴总,您要不要要不要去趟医院看看”
看看是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助理被自己吓得脸色煞白,越问越知道要遭,屏住呼吸苦着脸低头,准备挨过这些天来裴陌的雷霆暴怒。
助理迟迟没听见动静,有些发愣,抬头看去,却发现裴陌正盯着某处出神。
想起裴陌让他查的“阴阳五行”、“八卦奇门”,助理立时毛骨悚然,僵硬着寸寸回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是一块恰好落了月光的地板而已。
今天的月色很好,很明净、很亮堂,驱散了无声蔓延的诡异。
助理松了口气“裴总”
裴陌终于被他叫回神“什么事你的账单整理好了”
他说话时没什么语气,像是毫无情绪地吐字,和前几天比起来,反倒被衬托出相当离谱的态度尚可。
助理就知道他要问这个,脸色更苦,咬着舌头不敢出声。
裴总让他整理那位温先生这些年的花销,算出究竟花了裴氏多少钱说实话,这份工作根本不难,当天晚上就完成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这项支出。
助理跑遍了所有财务和审计部门,得到的所有答案都一样。
会计被他反反复复问了十几次,气得要命,差一点就辞职以明志怎么会有错对账差一分钱都要坐牢的,怎么可能有错
助理带着这个结果,不敢汇报给裴陌,又去苦哈哈带着人翻各种账本和报销发票。
二次检查,得出的结论依然是一样的。
温絮白从没花过裴氏一块、一毛、一分钱甚至因为温絮白的离世太过突然,财务那边还卡着一笔运动员团队负责人的工资。
这笔工资,需要裴陌作为配偶,带着温絮白的死亡证明、他们的结婚证明、温絮白本人的工资卡去领取
助理直到现在也不太了解这两个人的内情但直觉认为,就这么实话实说,可能会死。
“裴总。”助理最后还是只能深吸口气,闭上眼战战兢兢,“是这样我们查过。”
助理一口气说“温先生没用过裴氏的钱。”
他几乎能感觉到,办公室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凝滞,裴陌的眼神森森钉在他身上。
“怎么会。”裴陌问,“他哪来的钱”
助理怎么会知道这种事,鼻观口口观心,汗毛倒竖着不敢说话。
裴陌像是想起了那个笔记本,他打开书桌带暗锁的抽屉,低头
看那个陈旧的笔记本,慢慢抚摸过封皮。
笔记本还保持着被他从垃圾里翻出来的样子,稍显暗、几处划痕,一切还都和当天晚上一样。
它被裴陌从别墅带来了办公室,没被翻开过,一直躺在这个抽屉里。
裴陌像是在问这个没有生命、不会回答的笔记本“哪来的钱”
因为没了语气,这种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反复询问,甚至比暴怒还多出些诡异的恐怖。
助理在心里叫苦叫破天,不敢再趟这趟浑水,蹑手蹑脚想要出门,被裴陌叫住。
裴陌合上那个抽屉,盯了他一阵,依旧用那种没什么音调和温度的语气,缓慢地说“他们让你来看我。”
助理卡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是”
至少眼下、暂时,裴陌没再不依不饶追问,“温絮白的钱是哪来的”这个问题。
助理稍稍松了口气,迅速把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口气说出来“董事们还有友商的负责人,都很不放心您,担心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让我来问问”
裴陌直接打断“有什么必要,他们以为我死了”
“看您说的”
助理汗都下来了,慌忙挤出讪笑“这可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不出门不睡觉,好人不都得熬坏了您看您现在这”
助理管不住嘴,险些又要蹦出大不敬的话,咬着舌头硬生生中途刹住。
问题当然大了去。
裴陌不光是在办公室深居简出这么简单,作息也相当诡谲,经常大半夜发文件给回执。
一天二十四小时,每隔几个小时,就有人被裴氏的总裁摇起来干活。
一个星期下来,下面的人熬得受不了,上面的领导层也担心裴陌的精神状况,进而担心起裴氏的未来。
这才几天,先是那位温先生意外离世,然后宁阳初又出了状况,现在半失联找不到人,接着又是裴陌。
再这么折腾下去,裴氏的摊子再大,恐怕也要有些不祥的岌岌可危了。
裴陌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只是被那些噩梦烦得睡不着,多灌了几杯咖啡,半夜在窗前站了站。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温絮白。
有段时间,温絮白夜里总是睡不好,二楼那盏台灯亮亮灭灭,有极细的光线从地板缝里漏下来。
温絮白经常一两个星期不出门,也经常一两个星期睡不了整觉倒不是因为噩梦,大多数时候是因为疼。
念头走到这,裴陌的额角绷了下,无声透出几根青筋。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掺了些铁青,语气还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冷淡“只有死人才不会疼,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