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节度使,让顾家在平卢出钱建港实不相瞒,我顾家从前从未想过此事。”
“现在想也不晚,吕家的盐场已经归平卢节,如今农闲,几千百姓指望着能靠卖盐得钱好过了年,本使自然不会把它再让出去,中原地大人多,若是江淮一带的盐不能运进中原,盐利过高,中原必会再生乱事。你们出钱,也赚钱,平卢出了人,也赚了钱,中原百姓得了盐皆大欢喜。”
孟月池言语简白,但是每个字儿都像是带着刺。
顾淮珅想说什么,被自己的四哥摁住了。
“孟节度使”顾淮玱口中有些干渴,他自然明白孟月池的意思,可越是明白,越是心动,他就得越逼着自己冷静,“此事事关重大,孟节度使可否让在下写信回去与族中商议。”
“自然可以。”孟月池面上带着笑,“你与你家长辈说清楚,建港的钱也不必一家都出了,楚州、淅川各家给我的回信大概也在路上了,到时大家分一分,运盐卖盐的量也可以分一分。”
离开节度使府的时候,顾淮玱上了二次才爬上了马。
“四哥,你怎么回事”
回到官舍,离了那孟阎罗的眼前,顾淮珅想说的话可太多了。
顾淮玱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生平第一次羡慕他头脑的空旷。
“孟月池她是让咱们这些江南豪族替她建港,建起来之后她卖盐引”
说完,顾淮玱自己先倒吸了一口冷气。
干冷的风进了他的肺腑,让他越发冷静了下来。
此事不止是卖盐这么简单,自从代宗朝盐政废弛,私盐场就成了豪强们的生金盆,若是江淮的盐不能进中原,中原和繁京的豪族便可趁势做大,孟月池此时给他们
这一条路,竟然是一条让他舍不得拒绝的坦途。
唯一的问题是这条坦途是被素手阎罗拿捏在手。
四哥,你别急,中原现在是叛贼刚平,过几年就好了,咱们也不必真的被孟阎罗挟制。”
“过几年七弟,我问你,若是贼兵当道,让别地的盐进不来,只有你的盐能卖,你会如何”
顾淮珅眨眨眼“那我肯定养着贼兵了。”
说完,他自己傻了。
顾淮玱拍拍他的肩膀,越过他,进了房门。
贼兵当道,盐利居高,盐利居高,豪强养贼,豪强养贼,各地节度自然就得养兵到那日,天下人人江左益。
“四哥,你等等,你再跟我说说不是,孟月池她一个区区四品节度,她做了这等事,陛下怎能容她”
“陛下何止会容她”顾淮玱已经坐在案前磨墨,准备给家里写信,“孟月池她敢得罪了中原和繁京的世家与咱们平抑盐利,别说是私下建港、卖盐,她就算杀几个刺史,灭几家豪族,陛下都只会更喜爱她”
繁京传闻陛下称孟月池是“名刀烈马”,可真是分毫不差。
“六弟胆子真大。”写着信,顾淮玱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把旁边抱着脑袋的顾淮珅吓了一跳。
“四哥你说什么又关老六什么事”
顾淮玱没吭声。
他得劝劝祖父,赶紧给六弟另寻淑女,孟月池不是六弟能招惹得起的。
孟月池还不知道自己年少时候的桃花又被人连折带薅,息猛娘终于带着她的八百精兵从定州来了。
还顺便给她带来了五万斤的铁。
“我走的时候王、王将军脸都绿了。”
息猛娘此次得了兵部嘉赏,得了个翊麾校尉的武散官,朝中诏令重整义武军,她听调回了定州,她虽然立功却是女子,麾下又有屡立奇功的精兵,被调来重整义武军的王怀义很是觊觎,隔二差五就想给她弄出点儿错处来。
息猛娘对这等凭恩荫步步高升的少爷很是看不上,借口剿灭余寇,干脆带兵进了山,等到了九月,繁京又来调令,她被提成了羽林中郎将的麾下偏将,麾下所属归平卢节差遣。
“练兵之事我就交给你了。”
听见自己好友这么说,息猛娘看看离自己屁股还有二寸距离的凳子。
“你能不能先让我坐下”
“加上从繁京跟我来的精卫和步卒,明年二月之前练出五千精兵。”
这下息猛娘自己是坐不住了。
“你干嘛呀是江左益被谁给招了魂了”
孟月池走到自己的桌案前,将一副卷轴打开。
图上就是平卢节所统辖之地。
“盐场、港口,这两样成了可保平卢五年内成中原最繁盛之地,此两样最怕兵祸。”
息猛娘笑了“我的节度使大人,明年二月”
“除了平卢所辖之地,方圆五百里都无粮可用,兖州一地,朝廷的赈灾粮一月只来了五百担。”
各地的粮荒灾年远没有结束。
乱世之下,是人是鬼,是兵是匪,谁能说得清楚
她把平卢养得油光水滑,是要当狼,不是当猪。
孟月池要用息猛娘练出来的五千精兵为平卢守出一份太平。
看看舆图,再看看孟月池,息猛娘点头
“罢了罢了,好歹是跟你干,粮草军饷不会被卡,我干了就是了”
孟月池笑了笑,拿起案上的匣子递给她。
“九万八千两,省着点儿。”
息猛娘打开看了一眼,高兴坏了
“我还没打过这么肥的仗你早拿银子出来我都去招兵了”
孟月池见她这般,也笑了
“早知道给你银子就行,我就不说这么多话了。”
官舍里,等着族中回信的顾家兄弟正好看见了穿城而过的精兵。
顾淮珅很感兴趣地探出头
“素手阎罗的麾下鬼兵,果然名不虚传。四哥,你看那个带头的是不是传说中的厉鬼将”
顾淮玱没说话。
有强兵若此,难怪孟月池敢在中原卖盐。
官舍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顾淮珅让家仆去看看,片刻后,家仆回来说
“七郎君,外面是十几位勇毅学宫的女夫子,淅川的陆郎君也来了,还有、还有繁京来的瑞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