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捏着宋观穹送到京城的奏折,还有面前摆着满满一箱的证据,气得把奏章狠狠砸在地上。
连旁边的定窑花瓶都晃荡几下,倒在了地毯上。
满殿侍候的宫人跪下,“陛下息怒。”
皇帝太过动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踉跄后退了两步。
老内侍赶忙上来扶着皇帝坐下,“快宣医正”
医正过来是用跑的,他跪地诊过,只说气急攻心,需细心调养,平心静气。
“这么大的事,朕要如何平心静气”
“陛下,此事幸而及时发现,并未铸成大错,天佑大靖朝,您更该养好身子啊。”老内侍一句接一句地奉承,皇帝也真就平复下了。
太医开了安神的药就退下了。
皇帝卧在龙榻上,喝着药仍不忘政事“郭方翼、杨义清,那场战事里活下来的将领,都凌迟处死,那些发令牌走私的,一律革职充军,程荆升长史,做得好,两年就让他回京来。”
“北庭这么大的纰漏,差点就被掩盖过去了,幸而观穹有所洞察,没让郭方翼等人瞒过,他功劳最大,人也懂事,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他人呢,怎么没跟着回来”
在皇帝眼里,从做裨龙军头领到二子谋反、徐玟并老晋王之死、到今日北庭城之危,宋观穹的处置都没有纰漏,俨然已是他可信重的忠臣良将了。
老内侍面色有些为难。
“问你呢,说话啊。”
“宋阁领带着自己的师父去了江南,听闻听闻要去成亲,顺道调查一下抚州虞家的事。”
皇帝愣住,又笑了一声,“成亲为何要大老远跑去江南”
寻常人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该及时出现在皇帝面前,夸功领赏才对。
“想来是担心京中会有风言风语,且国公府那边怕是不同意的,陛下您又不愿帮忙”
“朕到时装聋作哑,就是帮他的忙了。”
“是,是,宋阁领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怎么非得娶自己师父不可呢。”
皇帝满不在意,“娶自己的师父算什么事。”
前朝今朝,皇室高门,娶自己庶母的,嫁自己公公的,何处不出点离经叛道的事。与自己无关,谁会去多管,要是权位在手,更无人敢置喙,皇帝才懒得管他那点事。
甚至他离经叛道些,对皇帝是好事。
皇帝只在乎宋观穹能不能给他办好事,现在再送一个把柄上来,不能再好了。
“观穹是个好的,忠心不二,办事稳妥,朕往后要用他的地方更多,也不必催他,让他好好成个亲吧。”
说是不打扰,有事还是得快马递到江南去的。
“是。”
“等他回来,还是要赏,看
看他要什么吧。”
皇帝对北庭的事越后怕,心中就越倚重宋观穹,有心赏他。
另一边,李兴对宋观穹立功之事还浑然不知,他暂缓了对“三皇子党”的压迫拷问,一意投入到捉宋观穹把柄的事上去了。
就这样,还真让他查出了点蛛丝马迹。
宋观穹敢欺君,他死定了。
晚上,项箐葵坐着客栈窗户上,一个人默默看着月亮。
眼泪滚下来,又擦掉,滚下,又擦掉
薛九针哪见得她这样,取出帕子给她擦眼泪,项箐葵不让,扭到一边去,他又凑上来。
项箐葵又躲,结果身子一歪,差点甩出去。
腰被薛九针抱住,将将悬着,项箐葵不哭了,泪珠还挂在脸上。
“好了,不闹了,”他叹了口气,“你师父和师兄虽决裂了,但他们都很关心你。”
“骗子他们都不在乎我。”项箐葵扑到他怀里,撞得薛九针后退两步,抱紧了她。
“怎么会不在乎呢,你忘了,你师父走之前,别的都不提,只想要你安全,还有你师兄,走的时候特意拉住我,说西北有危险,让我早些带你离开这儿。”
“说句话谁不会啊,师父说了会写信给我,一走就不见人了,还有师兄,冷冰冰的,现在好了,师父不要他,彻底变成个死人了,也不是,他现在找了个胡姬,日子不知道多美”
项箐葵一生气,就忘了伤心。
“从前他们天下第一好,我只是他们的第二好,你说,他们到底能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连彼此的死活都不管呢”
薛九针道“爱之深,责之切,大概越在乎之人,越无法轻易释怀。”
其实薛九针一路给项箐葵看过来,再思及她提起师父师兄相处的那些事,觉得那师徒二人有些不对。
他是道门之人,也有师父,孝顺持礼,却不到细致入微,喜乐由师父的地步,况且二人年岁本也相差不大。
可那二人到底是小葵花的师父跟师兄,他不敢妄加揣测惹她生气,而且人看起来都不坏。
她突然抬起头来“是不是师兄做了寒鸦司司主惹师父生气了师父不愿意他管寒鸦司,才跟他生气的”
薛九针老实摇头“我也不知。”
“师兄会不会知道师父在哪儿,只是故意不告诉我”
“若他知道却不告诉你,那你师父大概并无大碍,你师兄和师父都不愿你来这儿,小葵花,有太多事我们不知道也无能为力,要不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项箐葵猛地从他怀里退出来“我觉得师兄一定知道师父在哪儿,所以他才一点儿都不着急,我
们偷偷跟着他,一定能找到的
得全白说了。
薛九针撑着额头,挨项箐葵拍了一掌“你跟不跟我走”
她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薛九针还有什么办法,“走,去哪儿我都陪你。”
“哼你要是不去,我自己也行”
项箐葵彻底不想哭了,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床榻走去,养足精神,才好跟踪师兄。
这一次,她一定要弄清楚,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项箐葵跟踪的第一天,宋观穹就发现了,夏诉霜也不例外。
“要不要我去解决掉”说完就往外走。
宋观穹拉住她“不必,应是皇帝派来监视我的,随他就是。”
他早知师妹轻易不肯听话,未料她想出的办法是跟着自己,这是怀疑他了
见宋观穹不在乎,夏诉霜也就不管了。
不过他们的行程也变快,一路往江南去,中途偶尔停下,也只是下榻客栈,稍作休整。
夏诉霜在夫君的描述中,也向往赶紧回到自己的故乡。
已是初夏,越往南气候越怡人,拂面的风都带着江南的温柔。
让夏诉霜游兴大发。
可惜行路不便,她已嫁作,却不想挽发,阿霁又不慎伤了手,不能给她梳头,他就帮她想了个好法子,凡是出去都戴着帷帽。
夏诉霜照他所说,当真省事。
不过,这就苦了跟踪的项箐葵,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师兄的夫人到底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