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怔了一怔,道:“这么说来,当年的事发了?”
酒博士道:“应该没有。那小子见着我并不忿恨,或许只是巧合。但老大可能惊了,这才要杀我灭口。”
老僧叹息道:“那你明早就离开西陵。”
酒博士长身立起,道:“老四心眼实,这遭兴许已经遇害了。老三,你今晚收拾行李,明早咱们一起出城!”
老僧摇了摇头,道:“贫僧哪儿也不去,张檀越早早逃命去罢。”闭目念起经来:“如是我闻。一时佛住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尔时,佛告力提耶子首迦长者言:‘我当为汝说善恶业报差别法门,汝当谛听,善思念之。’是时,首迦即白佛言:‘唯然世尊,愿乐欲闻。’佛告首迦……”云云。
酒博士围着老僧苦口婆心地劝解,老僧充耳不闻,不予回应,他无奈叹气,道:“老三,你多保重,二哥这便去了。”步出客堂。
老僧听他脚步声渐渐去远,又听开门声起、闭门声落,这才睁开眼,也不诵经,更不回房,呆呆地想着酒博士刚刚的话,自言自语道:“因果报应,果然不差。”
卫凌羽辞别刘宪章,一路回返,将近客栈,见远处的街道透着一阵光亮,夜空中升起浓浓焦烟。
这时倦意全无,顺着光亮走近了,见到一间被烧得只剩残垣断壁的铺子,两边的商铺也被累及,墙面泛黑。街坊邻居个个灰头土脸,喘着粗气,大汗淋头,还携带着水桶,显是刚刚参与救火。废墟外放置着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皮肉焦烂,散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蹲在尸体边,掰开尸体的嘴,又仔细看了看死者的鼻腔,道:“老牛不是给火烧死的。”
卫凌羽听得心头一凛,觉得有些不大对头,挤进人群问那汉子:“你如何得知?”
那汉子见他面生,腹部带血,随身佩剑,说的又不是本地土语,看了他一眼,再没搭理。旁边其他乡邻也有此疑惑,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教他不要卖关子。
那汉子给大家伙儿催得紧了,道:“活人总要换气,如是给火烧死的,口鼻里是有黑灰的。老牛口鼻里干干净净的,在火起之前就给人谋害了。这火十九也是害他的人放的!”
众人听得一惊,都说死者平日里与街坊相处还算融洽,没听说结下什么仇家。都提议上报县衙。
有人冷笑起来:“嘿!说什么痴话了,江夏郡自太守以下,有几个好官了?指望县尉缉拿凶手么?可笑得紧!”几人随声附和。
卫凌羽挤出人群,心想今晚遇见的事真怪,先是一个酒博士被太守追杀,这遭又一个书铺店主遇害,这两个人身份低微,怎么无端地惹上这么大的祸事?偏偏都撞在一个节骨眼上。
觉得这两桩事里隐隐透着一些古怪,似乎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干系,可古怪在何处又说不出来。疑团满腹地回到客栈,取了金疮药敷上,换上新衣,盘膝抟气。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静夜中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奔着客栈来了。卫凌羽惊觉而起,掀窗一看,数以百计的官兵携带火把,照得街道灯火通明,将客栈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官兵中有外功好手,三招两式击碎门板,踢开房门,分出几十人冲进客栈,挨个客房搜查,店里睡实的客人均让官兵从被窝揪出来。卫凌羽正自惊疑,三名官兵破门而入。
为首的官兵将火把举近,在他脸上一照,对身后两人道:“那人说的不差,应该就是他。”拔出腰刀,往他脖子劈来。
卫凌羽往后跳开,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官兵道:“你草菅人命,又放火烧屋,还不清楚么?”一刀斜撩而上。
卫凌羽立时明了,自己适才去过起火现场,身上的血迹引起别人怀疑,被告到了官府。
但这名官兵不经过堂会审,照面就下杀手,令他胸中迸出一团怒火,斜身闯进那官兵怀中。
那官兵正要横刀去斩,却感到腕上一麻,腰刀已给卫凌羽夺了去,紧跟着脚下没了根,身子轻飘飘地飞起,跌下楼去,摔得骨断筋裂,惨叫连连。
余下两人正要拔刀,卫凌羽往前一扑,到了他们身后,回身齐出双爪,揪住他两个后颈,使一招“推波助澜”,先后扔出窗外。右足一提,再提左足猛跺右足,飞身跃出窗外,四下官兵拔刀挺矛。外围更有一层弓兵拉弓如满月,在他跃出之际松弦放箭,一时间飞蝗箭雨密布。
卫凌羽运使真气走肾经,使“千斤坠”下降,与此同时将剑舞开,挡飞箭雨。刚一落地,前排官兵一拥而上,长枪利刀,纷至沓来。展开御风追电,钻进人群之中,四面缠绕,上下旋转,如蜻蜓点水,似蝴蝶穿花。抖开了剑势,剑光罗织,尽将四下里刺来的兵刃削断。
那一干官兵见他身法飘逸,如鬼似魅,更忌惮剑势凛冽,吓得四散。卫凌羽乘机冲入人群,飞速逃走。听得耳后破风声响,飞蝗箭矢又至,转身舞开剑招,边退边挡。右腿早已着了一支冷箭,只好忍痛不发,直到跑远了,才敢拔下箭矢,撒了些金疮药。
没了官兵,才得暇多想,县尉不过是一县佐官,掌治安捕盗之事,自是不能调来如此之多的官兵,更不能调动弓兵,想来调兵者绝非县尉。
心想西陵县绝非久留之地,宜速离此处,此刻城门未开,凭他的武艺,要闯出城并非难事,但君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应下要帮刘宪章刺杀太守,绝不能离开。
此时夜过三更,再去投店大是不便,左近更无下榻之处,只好在城中鼓楼上度过了一夜。
翌日绝早,刚一醒来,就见一队队官兵奔走于市肆,四处张贴着什么。心下大惑,跃下城楼,悄然跟上一队官兵,看他们张贴的竟是缉捕昨夜纵火行凶的罪魁的告示,悬赏一千贯钱。那告示上画有人物肖像,定睛细看眉眼棱角,不由得吃惊不已,画中的人不是自己又是哪个?
告示下署西陵县衙门,但张贴告示的是官兵而非捕役,县衙无权调动官兵,由此可见,真正下放告示的另有其人,十九是太守授意西陵县官员,并请都尉协助。
心下暗暗称奇,费解起来。自己跟太守初次相见,并无深仇大恨,对方何以如此大动干戈,要置自己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