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全境如今除正帐王庭外,已有各部族开枝散叶落在各处,大多皆有兵甲铁骑护卫,也正是因此正帐王庭能靠微末兵卒强行稳住局面,虽愈见势微,然仍旧有护卫王庭不失的能耐,此中胥孟俯那位统兵书生递出过神来一子,绕路奔袭巍南大部,近乎是生生截断正帐王庭于西境处的后继之力,无论是粮草人手皆受重创,而后又是加急回军绕回王庭以东,重兵压至那道雄关所在,图的本就不是一蹴而就,而是蚕食去王庭剩余兵甲,如若是正帐王庭硬接此招,待到雄关失陷时候,正帐王庭便是探囊可取。既能赶在众部族私心作祟前削去正帐王庭退路与西境依仗,又可以文火烹煮王庭军卒,大元仅胥孟府一家独大格局,只需等破关即可功成,此堪称一石二鸟,拍案叫绝的登天棋术,却是终究不如天算。
自书生恶病缠身实在当不得携领全军的大任过后,正帐王庭中族老与赫罕似是缓过口气来,不单是雄关处垒筑成山,牢牢挡下铁骑进犯,尚在大元正中借山水走势立起道形同狭长壁垒似的阻敌长关,鹿角陷坑滚木火油齐备,更是处处横绊索用以抵住铁骑前冲阵势,而偏偏那位新领任的大帅比不得那书生本事,明知正帐王庭根基更为羸弱,余力不存,却令大军分拨为数路各处奔袭,而收效却是甚微,已受胥孟府来人除去统军帅印,再度更替战帅,而已是人困马乏的时辰,即使本事高过前一位大帅,依旧少有建功之时。而正帐王庭在温瑜眼中行棋
最妙的一步,便是撤出那处雄关,连同大元正中那道狭长壁垒尽数舍弃,任由铁骑顺平坦道冲至跟前,若此计不成,正帐王庭尽毁,拱手让江山,可就是在旁人瞧来最为荒诞的一步,却将人心算计得甚是通透。
“勉强算有意思,若要真是处处遭胥孟府压制,反倒不美,凭赫罕良策再撑上些时日似乎并不难,审时度势本事同样不差,知晓内忧已不可解,同外人求援,虽无异于引狼入室,可既然火都烧到全身,哪怕遭几桶凉水浇头,照旧并不是什么大事。”
温瑜又仰头饮酒,发髻稍松,满头青丝滚落下来,落在余光里,不由得微微一愣。
上南公山时鬓发尚短,而今再瞧,已是距腰腹不远,可是这些时日以来,碧空游再也不曾传信来,知晓赵梓阳同样忙于夏松事,但每逢想起那枚碧空游,都总觉心头不甚自在舒坦,前阵子出行时同贺知洲饮酒,后者半醉半醒时扯闲言说,旁人家中女子到这等年纪已是成双,即使未过门也合该有个心上人,但温瑜却始终独来独往,除却练兵起阵之外就自囚屋中盘算洙桑道与大元琐碎事,全然不似是个姑娘,反倒当真有些帅才的气韵。
或许当真如贺知洲所说,人间总有些生来就很是薄情寡意的人,无时无刻不愿找寻托辞,或是因担忧家中,或是因心有他顾,往往全神贯注赶路,半路花草胜景全不挂心间,早晚有后悔的时候,也无需辩驳过多,往后究竟有无悔意需自个儿兜着,心头有数,嘴再硬也无用。
温瑜收回思绪,一步出城,再回城时,已是搀着位老卒坐到荒废客栈之中,来去极快。
老卒全身甲碎,半灰发髻散乱,护心甲应当是遭飞锤撞碎深凹下去,待到落座后两眼已是低垂,瞧见温瑜打扮挣扎起身,从腰间摸出枚深红书信,递到温瑜手中。
老卒名叫梁啸楼,出军营时是七人,而未满一月走到这座紫潼城时,本来七位老卒仅剩下梁啸楼的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