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不定还能不能再来,这些时日以来,辛苦夫人。”
可今日唐不枫起身要走的时节,同阮秋白擦肩而过时,却是停住脚步,神色当中有极深的疲意,“那些位都很好,或许不在战时,把酒言欢,相当对我脾气,只可惜护不得其性命,算自身无能。这些时日以来同你耍过不少性子,夫人千万莫责怪。”
纵是到这般时辰,历来在旁人口中为人粗枝大叶,只懂如何用刀的唐疯子,望向阮秋白时,依旧很是怜惜,抬手替后者极小心抹去眼尾水渍,生怕自己练刀多年老茧堆叠的掌指刮疼阮秋白面颊,于是小心又小心,最终勉强挤出些笑意,只是落在阮秋白眼中,眼前这刀客就又有些可恶,分明自个儿也难承其重,到头却偏偏要挡到很多人身前,去受这份熬煎罪过。
渌州壁垒处,此时有很多人在向下张望,而张望时辰最为长久的,唯有立身在最高处的温瑜。
黄覆巢用兵马时节,最是讲究攻伐时狠辣无双,兴许攻城一事迟迟未得进境,遂就从力求登城,变为杀人绝户,每逢所遇大城易守难攻,只需力求将城中兵卒守军杀净,锐减之下,此城则破,故而愈显雷厉风行,摧城拔寨攻势最强,不过十余日即可下一城。甚至在渌州壁垒处的许多武官将士,皆是狐疑这位书生此番何故迟迟未动,而是安营对峙,同往日手段迥异。
而实则自温瑜自渌州州牧府回转,黄覆巢引兵进逼,这场棋局就已是毫无端倪,以渌州壁垒为盘铺展开来。
黄覆巢从来便并非是那等只擅攻伐术的莽夫,更绝非是那等只深谙以势压人的胜战之帅,起码这场突然之间随朔雪而来的变阵,谁人都需提防,更何况是身在渌州壁垒处,已然见识过黄覆巢大小战事内阴损手段,以命换命千奇百怪手段的温瑜,与其言说用兵手段似山间虎,倒不如言说,其用兵独喜诡道,来去多变,犹如涧中蛇,游离无定数,而时时暴起伤人。仅仅如此一手进逼渌州壁垒,而凭坚冰沙土筑营,瞧来是最寻常不过的举动,却引得温瑜通体便生出些寒气来。
渌州壁垒,实在太久不曾生出过什么战事,即使是将校经温瑜提点过后,深知何谓居安思危,然而初经这么一番试探,城头之上近乎人人自危,一时慌乱,却也足够显现出些错漏,尤其渌州壁垒虽说是易受难攻,然而除却凤雁卒之外,近乎并无终日流窜在外探听虚实动向的兵马探哨,大多仅能凭城头处目力甚好兵卒,远远观瞧胥孟府兵马铁骑调度,又恰巧赶上这么一场风雪,万事皆困。
如眼下所见那般,城外兵马不单是铁骑,尚有披甲步卒,动辄数丈宽窄凿城龟车投石弩车数目,亦是极重,但凡遇攻城一事,渌州壁垒北端急调回援,援军未必便能赶至,到那时节一场死战之后,倘若死守保壁垒不失尚还好说,倘如是当真决口,涌向渌州平坦腹提的兵马铁骑,恐怕数日之间即可奔袭往渌州壁垒全线。
这位最是以攻伐手段超凡脱俗的病书生,蛰伏许久过后,暂缓旧疾,出手便是将雕翎指向渌州壁垒这处长蛇七寸,哪怕是如今尚未有多余动作,即可觉察出箭簇当中四溢而出的森寒杀气。
起先最是令人担忧的渌州壁垒南北过长一事,终究是留有一丝破绽,被黄覆巢一眼窥出,趁此风雪交加时,骤然发难。
“与其揣测担忧,不妨按兵不动静候,纵贯古今几人又可奇计频出,不若先行将心思平定,再想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