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越闻言大怒,自领军出发以来,军中米粮已耗费快有一千石。
尽管随军携带了大量银两,但沿途各地米铺闭市,买粮困难重重。
若不在沿途州县补充粮草,只怕所带米粮都不够在河南布政司之地多待几日。
温越对熊一扬喝道:“熊千总,你带一甲夜不收进城,去将那县官抓来,本将要亲自问问,他在我大军面前,是否还敢拒不发粮。”
熊一扬脸上露出一丝冰冷,抱拳道:“末将领命!”
立即,军营传出一阵喧哗,随后那声音进入城内。
不一会儿,顺德府犁安知县罗威斗被几青牙军夜不收扭了进来。
温越有点惊讶。
没有想到罗威斗会如此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是一地知县。
虽然被几个青牙军抓着,但罗威斗并不惊慌。
他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帐篷里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温越身上,斜着眼睛看着他。
温越瞥了他一眼,问道:“我们奉命前来剿灭流寇,路途遥远,已经走了千里之遥,兵部的文书也给你看过了,你为什么不给我大军粮食?”
罗威斗笑道:“早就听说镇国将军威名远扬,青牙军军队也是仁义之师,可将军如此,就是对待客人的正确之道?”
他的口音带着北方的特色,显然不是河南这一片地区的人。
确实,大明朝廷一直不允许本省人担任本地官员,这条例从朱元璋时期,就被规定的严明。
还实行过“南人官北,北人官南”的政策。
而罗威斗开口就能喊出温越的名号,认出青牙军,显然是专门打听过温越的。
温越有些惊讶,请罗威斗坐下,再次问道他为何不给粮食的原因。
罗威斗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一种疯狂和哽咽:“这犁安县城,人都没了,哪里还有粮食?”
他接着道:“将军或许还不知道吧,这犁安县原本有户口一万二千一二十户,但年初统计时,已经有八千四百三十四户。
“原本有人口二万一千一百一十四人,现在已经逃走或死亡了一万七千五百六十人。
“这还是年初数额,现在犁安县里还剩多少人,不得而知。
“可即便这样下来,犁安县又要承担各种税赋,其中三饷银三万六千余两、漕米二千一百余石、米豆一万九百四十石、仓米七百四十石、禄米九百四十石。
“而残余不断两千的百姓,又如何凑齐这么多粮食赋税呢?”
说到这里,罗威斗的神情突然坚定:“灾情严峻,百姓易子相食,本官前些日子已经决定,将剩余的米粮,全部都分发给百姓。”
温越惊讶道:“那朝廷责问下来,你该如何交待?”
罗威斗哈哈一笑:“下官早就想好了,这般世道,这官不做也罢。”
他摇头晃脑地吟诵道:“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归隐种田,未尝不可也。”
温越沉默了很久,最后说:“罗知县,你先回去吧,刚才的事情多有冒犯。”
罗威斗却说:“不急,下官刚才进入大军军营,见将军的青牙军似乎粮食还有许多,为了犁安的百姓,还请将军能够拨出一部分来,救济一二”
说罢,罗威斗大拜在地。
温越无言以对,对于罗威斗的这般“无耻”嘴脸,只能苦笑两声。
……
第二天清晨,温越率领军队离开了犁安县。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不仅没有成功筹集到粮食,反而耗费了数百石粮草,这让他感到有些无奈和沮丧。
然而,当看到罗威斗率领着不少领到米粮的灾民过来感恩时,温越的心情还是好转了不少。
大军继续前进。
而路上的惨状,也被一一目睹。
尸体横陈、哀鸿遍野,一片凄凉景象。
每当经过一个城镇,不是发现有人互相残食,就是有人揭竿而起,啸聚山林。
……
崇祯二年,十月二十五日。
温越带领着青牙军,抵达了位于黄河北岸,这里已经是开封府境内了,再过去不远就是开封城。
当温越第一眼看到那雄伟壮观的黄河时,就被深深地震撼了。
温越在后世一直都是南方人,并未有机会亲眼目睹黄河的风采。
而这是温越首次领略到它的壮丽。
人们常常将黄河誉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而此刻,温越是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那金黄色的河水奔腾不息,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步伐坚定而从容,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