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声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哭丧着脸跑回屋内,拎着棉被将自己裹起来,然后冲进了茫茫的白雪。
四下里没亮几盏灯。
郁声像只没头苍蝇,左歪右扭地跑了几步,没留神,跌在地上,打了个滚,差点撞在月门上。
也正是这一跟头,让他瞧见了温暖的光。
原来月门的背后,有屋亮着灯。
奉天的夜实在是太冷了,郁声顾不上其他,拖着棉被,一口气跑过去,撞开厚重的门帘,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
满屋暖意。
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裹着棉被惨兮兮地仰起头。
这屋子干净整洁,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世界地图。
郁声没心情研究地图,他硬着头皮爬起来,跑进里屋,见炕上叠着四四方方的白棉被,手脚就开始发软。
他想躺上去睡一觉。
郁声咽了咽口水,做贼似的左顾右盼,没瞧见人影,便壮着胆子凑上去,小手往炕上一贴,热乎得差点喘出声来。
“阿弥陀佛。”郁声忍着肉痛,从旗袍的袍角揪下一颗珍珠,放在床边,双手合十,“我就睡一晚。”
然后再也绷不住,合衣倒在床上,盖着干净的白棉被,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窗外风雪更盛,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刮灭了屋内的灯。
夜色缠绵,穆府外,遥遥传来马蹄声。
寂静的夜被一队背着枪的兵挑破。
为首之人勒紧缰绳,胯下骏马高高扬起了前蹄。
他的声音染上了风雪的冷意:“双喜,老七在家吗?”
“四爷,家里怕是不知道您回来呢。”双喜骑马赶到穆闻天身边,擦去额角的碎雪,艰难地回答,“七少爷早前拍了电报,您不是给撕了吗?”
穆闻天扶正军帽,压在帽檐下的眼睛透出半明半昧的光:“妈了个巴子,他叫我给他捎福寿膏回来,我没崩了他就算好了!”
双喜赔笑:“三夫人惯着他罢。”
“迟早惯出毛病。”穆闻天冷笑摇头,马鞭狠狠一甩,又冲进了风里。
双喜苦不堪言,转身招呼道:“四爷喝了酒,这会儿正烦着呢,你们谁要是撞枪眼上,丢了小命,就是活该!”
穆闻天的确心烦。
穆老爷子一共就仨儿子。
穆老四,穆老六和穆老七。
穆老四是穆老爷子钦定的接班人,早早随了军,常年在外奔波,一年里,住在穆府的日子不超过十天。
穆老六爱读书,没成年就坐船留了洋,学医开肠破肚,说是没学成,誓死不回来。
唯有穆老七,游手好闲,在穆府待腻歪了,沾染了一身坏毛病,早年还只是寻花问柳,如今,竟然连福寿膏都敢碰了。
穆闻天能不心烦吗?
老七虽不争气,到底是他弟弟,如今这副混账德行,再不管教,日后迟早出大事。